叶凌霄在丞相府一呆就是一下午，傍晚时分，他婉拒了萧丞相晚饭的邀请，回了他的七王府。

他本来是想能遇到萧清婉的话探探虚实，但是天不遂人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这一趟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起码，丞相府整体的布局他已经知道了，并且画了下来，方便以后行事。

丞相府里一家人用了晚饭，萧清媛自称身体不适，带着玉琴匆匆离开了，萧清媗还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处理也早早离开了，萧清婉抬头看看吃的差不多的萧丞相和老夫人，甜甜的笑了一下。

“父亲，嫤儿妹妹最近有来信吗？”

“你这么一说，清嫤确实好久没往家里写信了。”萧丞相喝了口水，不由得点点头，“家里这些孩子呀，只有你最惦念老四了。”

“嫤儿妹妹是为了我才出去的呢……”

萧清婉单手托着下巴，仿佛又回忆起四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候她面对着一院子的陌生人惊慌失措，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茫然，对魂穿这样事情的恐惧，简直整个人都傻掉了。

是一个软萌软萌的十一岁小女孩儿天天陪着她，那孩子真的很好看呐，一双大眼睛笑起来仿佛会有星星溢出来，非常好看。

她跟狄将军走的时候，最后一句话对她说:“三姐，等嫤儿学好功夫回来，嫤儿保护三姐不再受伤好不好？”

这样的小丫头，让她怎么能忘记呢。

“好了，清嫤不来信，赶明儿咱们写封信去问问。人老了时常感到疲累，三丫头，你随我到房里来。”

“好。”

萧清婉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萧老夫人身边，屏退了旁边的丫鬟，亲自把她搀扶了起来，她对于老人家的呵护，看在萧丞相眼里，格外舒心，那三个女儿都各忙各的，只有这个老三能陪着母亲说说话了。

考虑到老夫人身体的问题，萧清媗把饭厅安排在离老夫人院子不远的地方，只是绕过一片人工湖便到了。

萧老夫人在自己寝室里坐下，丫鬟们马上煮好了热茶奉上来，还有一些好嚼的水果。

贴身大丫鬟绿萝打来了热腾腾的洗脚水，准备给老夫人泡泡脚，也有助于老夫人睡眠。

“你们下去吧，我要跟三丫头说说话。”

老夫人喝了口茶，看似漫不经心的吩咐了一句，一屋子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就连玉书都得听命，给老夫人和萧清婉行了礼，退出去把门带上。

萧清婉蹲下身子，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悉心的挽起老夫人的裤脚，将她的双足慢慢的浸到水里，适当的给她足底按摩。

萧老夫人垂眸看着蹲在身前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看她的目光更是深邃凝重，这老三是最孝顺的，如果如她所想……

“清婉给奶奶按按脚，还舒服吗？力道会不会太重？”

“先别忙着叫奶奶了。”

萧清婉的手顿住，不由得抿了抿唇。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最近做的事情太高调，尤其是为了救凌霄去了别院，还做了那样的坠河伪装。

李总管为人机敏，虽然待她很好，但是总归是老夫人的人，自己这么反常，他定是会跟老夫人汇报的。

“说吧，你是何方神圣？我们三丫头又在哪？”

“老夫人……”

她该怎样跟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解释这件事情？况且，这样的事情，毕竟连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

“我的孙女清婉，现在在哪里？”

“老夫人……她，她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胡说！”

萧老夫人一激动，随手把桌上的茶盏摔碎在地上，茶水和碎片溅了一地。

萧清婉一惊，立即跪下来，她年龄这么大了，大动肝火难免身体吃不消。

“您息怒，身体要紧，别气坏了呀。”

“你，是谁安插在我们相府的眼线！”老夫人气极，说话凌厉却夹杂着颤抖，但是整个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早听闻有易容之术，却没想竟如此逼真，你，是什么时候混进丞相府的？”

萧清婉怔住，这该怎么说……原来老夫人已经先入为主的以为是朝堂权谋，丞相府向来不插足党派，难怪她会这么生气。

“事情不是老夫人所想的那样。”萧清婉皱眉，心下已经做了决定，无论事情多么的荒谬，她需要把实情告诉这个平日最疼爱她的奶奶，“但是请您一定不要过于激动，身体要紧……”

“说。”

看着眼前乖顺的孩子，萧老夫人也定了定心神，见她脸上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令她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她也是想到自己的孙女死于非命，而自己真心对待的孩子，竟然有可能是来监事他们的恶人，失望、伤心、错愕、甚至有些后怕，这样复杂的情绪变成了愤怒，令她险些控制不住。

“老夫人，易容之术我并不会用，我本就是长成这样的，只不过，对于您孙女的事情，我很抱歉……”萧清婉看着老人家，鼓了鼓勇气，继续说道，“我本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四年前，我遭一辆货车撞击身亡，再醒来便已经在这里了。”

“荒唐！你休要信口雌黄！”

“清婉没有撒谎……”萧清婉抬头，眼神坚定的看着她，“我本也叫萧清婉，本来事业感情也算顺遂，但是突逢变故一时大意才没有看到那路上的货车，再次醒来，已经是相府三小姐了。

本来清婉惊慌失措，但是老夫人和父亲……不，是丞相大人关怀备至，还有嫤儿妹妹逗我开心，整颗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

这四年，清婉不是没有找过回去的办法，但是天下之大，没有丝毫头绪，只能认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痴傻之人，只为了草草过完这一生，并没有别的目的。老夫人真心待我，我也愿意陪在您左右，并没有半点私心。以上句句属实，天地可鉴，不敢有半点欺瞒。”

萧老夫人看着她，听着她陈述着实情，略显嶙峋的手紧紧地攥着桌子的一角，仿佛是用了生平的力气，要把桌子捏碎一般。

她一生阅人无数，看着她复杂的眼神和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可见所言不虚。

但是，这样离奇荒诞的事情，该叫人如何信服？而且……自己家的老三……

“这么说，我家三丫头，在四年前就已经……”

想起四年前那个孩子坠马的情形，老夫人心痛不已，当时连宫里的太医都回天乏术，说老三醒不过来，可是偏偏，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唯独好像脑部重创，如同痴儿一般。

好在还有一条命在啊……然而……这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吗……这四年的祖孙情谊，原来是个陌生的性命吗……

“老夫人一定要宽心，您近日已经忧思过虑睡眠不好，若因清婉之事产生郁结，清婉罪该万死！”

萧清婉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身，她知道这种事情多么的难以接受，虽然这老夫人经历过大风大浪，可是她也毕竟是个老人家啊，她只能这样，祈求她能够宽心。

萧老夫人痛心疾首地倚靠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跪拜在地上清瘦的身影，这几年，她虽然看上去痴傻，却是格外孝顺，对人也是谦和有礼，看上去并不是心机叵测之人。

但是，她毕竟不是原来的萧清婉啊……

“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就在萧清婉以为要无止尽地跪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座上老夫人的问话。

无关于她的身份，也无关于原来三小姐的情况，她避开了令她伤心的话题，可见这个打击对她来说，终究是接受不了。

“老夫人，那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们游春会上遇到了刺客，他为了救我才身受重伤，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是什么样的朋友？看来是来头不小啊。”

“老夫人……”

萧清婉眉头紧锁，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她确实也不知道凌霄此人，是何来历……

“怎么？你要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清婉，确实不知……”萧清婉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头磕了下去，伏在地上道，“那日是清婉第二次见他，彼此从未提过出身。”

“胆大妄为！”

萧老夫人皱眉，真是看不明白这些年轻人，才见了两次面，就能把命都舍出去，胡闹。

“清婉知错了……日后一定老实本分过日子，不会……再来伤您的心……”

终究，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这一世偷来的亲情，也只到这里，不属于自己的，终究都要交出去。

终究，自己还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你出去吧，我这里有绿萝就够了。”

萧老夫人一声令下，萧清婉行礼退了出去。

出门便看见绿萝在外厅的门口站着，萧清婉走过去，绿萝立即迎了上来。

“三小姐出来了？”

“老夫人的洗脚水该凉了，烦请姐姐去拿些热的，给她好好泡泡脚。”

“三小姐放心，绿萝一定尽心伺候。”

萧清婉点点头，随后便带着玉书离开了萧老夫人的院子，一路上一筹莫展，郁郁寡欢。

“小姐，这是和老夫人有不愉快了吗？”

“没有。玉书啊……我有点累了，早点休息了。”

一边说着一边进了自己的寝室，直接把玉书关在了门外，然后瘫在了床上……

她以为真的可以偷生一世，但是此时此刻竟觉得万分的难过，不被老夫人认可，人之常情、情理之中。

但是真的好难过、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