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见过这样的眼瞳。

多年前，还在上中学的宁言，就看见过自己的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异变。

躯体表皮覆盖了一层层鳞片，喉咙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叫，用一对布满灰色雾气的眼瞳，俯视着自己的学生。

那是宁言第一次近距离遭遇异变者。

所以，尽管过去很多年，但宁言依旧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老师的突然异变，失去理智后的疯狂，以及关键时刻，被赶来的能力者击倒的瞬间。

宁言凝视着覆盖银色鳞片的李夏堇，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也发生了跟当年那位老师同类型的异变，那么这是否也意味着，当年那位能力者对付老师的方法，现在也有用？

宁言不知道。

但他想要试一试，毕竟当年那位救下他们的能力者，使用的也是一种可以影响他人精神的异能。

“嗬——”

李夏堇手掌撑住地面，缓缓从地上爬起，在起身的过程中，她的头脑还在微微摇摆，眉头紧皱，似是在做着什么激烈的精神斗争。

宁言记得当年那位老师也有过类似的动作，异变后整个人都顿在原地，表情挣扎。

宁言后来经过了解，他才搞明白为何异变者在刚刚发生异变的时候，会表情挣扎，神情痛苦。

因为异变的本质，是被迫在身上强塞进一股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这股力量来自于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

异变一步步加深的过程，本就是怪物意志从个人意志手中争夺主导权的过程。

而异变之初，怪物意志不够强大，无法强行抹除人类意志，而人类意志本能的自我保护，也会尽力稳住自己的主导权。

两者，会陷入一种僵持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异变者会缺乏攻击性。

不过，这种僵持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绝大部分人类的意志并没有想象中顽强，不具备战胜怪物意志的能力。

绝大部分异变者至多能撑几分钟，之后就会立刻败下阵，由怪物意志主导。

多年前，宁言的那位老师挣扎的时间就很短，迅速被怪物意志获得了身体的主导权，对周边的人类展开袭击，若不是能力者提前赶到，必然会造成大量伤亡。

宁言瞥了一眼门诊外面，虽然这里的街区偏僻冷清，但周围还是有些老旧小区存在的，住户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若是任由被怪物意志主导的李夏堇离开，必然会危害到那些老旧小区的居民。

“嗬——”

全身覆盖了银色鳞片的李夏堇，原本痛苦的表情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凶戾，呲着牙，被灰雾遮蔽的双眼死死盯向诊所内除了她以外，唯一的活人。

咔哒。

双臂间的鳞片再度暴涨，从最底层的鳞片上方又延伸出两片竖立起来的坚硬鳞片，远远看去，就像是手臂上多了两柄银色的寒刀一般。

宁言看着李夏堇从挣扎转为凶戾的神情变化，清楚对方的人类意志已然败下阵来，已经没有等待的必要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

一道黑色涟漪随着宁言踏出去的这一脚，缓缓荡漾开来。

这是宁言获得异能以来的首次使用，但他并没有太多的生涩感。

异能这个东西，好似从出现的那一刻，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得到了使用方法，并不需要你去练习琢磨。

唰！

李夏堇双臂稍微弯曲，将鳞片最尖锐的位置对准宁言，随后迅速朝宁言脖颈刺去。

宁言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后退，没有闪躲，只是静静看着冲过来的李夏堇。

嗡——

之前荡开的黑色涟漪从李夏堇身上穿过，下一刻，冲刺状态的李夏堇就呆滞在了原地。

双瞳间弥漫的灰雾，发生了些微紊乱，紧接着，就被另一股纯粹的黑芒完全遮蔽。

李夏堇微微张开嘴，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哑的“嗬”。

随后，就落进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中。

……

……

李夏堇很痛苦。

冲进诊所倒地的一刹那，她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某个东西狠狠啃了一口。

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她能明显感知到对方的敌意。

那个东西不想让她活下来。

她想要醒过来，想要获救，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那个东西携带着层层迷雾将她淹没了。

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渐渐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一层层鳞片挤开她的皮肤表层，在她的身上生长蔓延，一股凶戾的意志在她的脑海中肆虐，让她的理智逐渐消失。

她看见了一位年轻医生的脸，很英俊很帅气，正站在那里神情严肃地将目光望过来。

他在看什么？

在看她这身丑陋的鳞片吗？

是在嫌弃，还是惧怕？

但不管如何都不是看一个正常人的眼神，毕竟一个浑身长满丑陋鳞片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人，那应该是怪物！

而怪物又该是什么样的？

李夏堇迷茫了。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戾气的意志从深处袭来，嘶吼着，咆哮着，仿佛是在教授她如何去做一个怪物。

李夏堇倾听了片刻后，她明白了，一个怪物在遇见人类的那一刻该做什么。

很简单，撕碎他。

割开他的喉咙，切碎他的骨头，最后将他的生机吞噬的一干二净！

李夏堇抬起了双臂处最坚硬的鳞片。

锋锐的鳞片瞄准了年轻医生的脖颈，她只需要微微用力，就能将白嫩的皮肤撕开，让他的生机瞬间流逝！

她立刻朝对方撞了过去。

嗡——

一圈黑色涟漪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随后，她视线中就失去了年轻医生的身影，一波无声的黑暗浪潮席卷而来，瞬间将她的意识淹没。

她想要挣扎，但毫无作用，突如其来的黑暗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不管是她的个人意志，还是身体深处的怪物意志，全都在短短的瞬间被黑暗巨浪拍翻！

死寂，寒冷，孤独……

大量的负面情绪摧毁了她的意识，将她连同体内的怪物，一同拉扯进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砰！

失去意识的李夏堇，轰然倒地。

再次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