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澄看着封小锦,觉得自己还没有她看得通透。
次日。
顾淮安乘着车子出门,一路上兴致都不高,半阖着凤眸靠在玻璃窗边,怏怏欲睡。
约定和江彧见面的地方是一家戏院,唱小曲儿是最有名的,服务也周全,有些资本的人都会来这里混个眼熟。
“江小姐在里面等您。”侍者为顾淮安引路,语气毕恭毕敬的。
顾淮安点点头,随着侍者一起进到了一间包厢。这包厢在戏曲院里算得上顶尖,足足有一面都是超透的玻璃,能够纵观全场。
推开陈漆的木门,顾淮安踱步走进包厢。
包厢里的灯光很隐晦,忽明忽暗地打在角落里,隐约映出了两个人的轮廓。
来的还不是一个人。顾淮安在心里咬文嚼字,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转眼看向玻璃外的戏台子。
戏台子上的还是那几个人,顶着花花绿绿面孔,用高亢的声音唱着西厢记。
高跟鞋踩踏木板的声音逐渐传来,顾淮安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感受到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原来你喜欢看这种曲儿。”是江彧,她笑着看向顾淮安,葱兰的手指自然搭在他的肩头。
顾淮安不自觉地甩开,转过头去有些恼怒地瞪她一眼。
江彧立马把手收回,看着他似乎是挺无辜的:“我好歹也是你的发小,那么避着我做甚?”
“男女有别。”顾淮安冷冰冰地回了他一句,兀自转头继续盯着戏台,也看不进去些什么。
又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身浅杏色的洋装,红润饱满的脸颊边挂着几缕棕色卷发,是江小鱼。
江彧乐呵地给顾淮安介绍,说了几句赞美之词也无其他切实的。
江小鱼表现也是落落大方,跟着顾淮安不卑不亢地搭了几句话,脸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情绪。
大概认识之后,江彧就把江小鱼苏用随意找的借口打发出去,她此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叙旧,而是有正事要说。
“顾淮安。”江彧坐在椅子上,看着半瘫在沙发上的顾淮安,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有事快说。”顾淮安习惯了她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挤出四个字算是打发她。
江彧听着顾淮安冷冰冰的,根本不开窍的话,瘪瘪嘴:“你最近小心点,我姑姑要我去你那住着。”
她的话说得极为淡薄,特别是在提到姑姑二字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去。
顾淮安没心思去顾及她的情绪,歪着脑袋一想:“你说章罗?”
“是她。”
章罗是一个狠角色,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的出来,私底下和顾父也有交情,可谓是一丘之貉。
“她让你上我那边住干什么?”顾淮安没把章罗放在心上,反倒是咬文嚼字地问起这件事。
江彧看了他一眼,轻声讥笑:“你不会连他的目的都猜不到吧?”
女人心如海底针。顾淮安确实难以预料到章罗在暗地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江彧看了他一眼,把玩着小指上的尾戒:“她这个人无非是想你的权利呗,我早了那么多日子回国来也就是给你提个醒。”
“谢谢。”顾淮安有些愣神,看着江彧半天挤出两个字,后者被他的话冲昏了头脑,尬笑两声。
一些防范的准备是该做起来了,不然自己的权势是被怎么样架空的都不知道。
两人各怀着自己的心思,看完了这一场西厢记,之后便东奔西走,忙活自己的事情。
顾淮安没有立刻回家,他在街上晃悠了一圈,买了一袋麦芽糖回去。
麦芽糖,封小锦挺喜欢。
黑色的车子悠悠驶入别院,顾淮安从后路上走下,顺手理理自己凌乱的大衣。
“少爷,老爷在里面等你。”管家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就离开了。
顾淮安踱步在剔透的瓷砖上,眸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厅。
顾父一脸喜色地坐在主位,他的左手旁就是章罗,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紫色旗袍,衬得她的身躯玲珑有致。
章罗的的下座则是江彧,一身大红色的洋装,配着金黄的鬓发,看上去就是留洋生的样子。
“淮安,你来了。”顾父看着顾淮安步步走来,脸上的喜悦不知真假。
顾淮安冷冰冰地看向他,难得一次没有拂他的面子,异常敷衍地应了一声。
顾父对着他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虚情假意的关照几声,也就把他冷落,跟着章罗无话不谈。
这分明是顾淮安的家,顾父这做派却把自己当成东道主,明摆着是越俎代庖。
顾淮安脸色微臭,手指关节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几次三番地看向顾父,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
被他三番五次地盯,顾父才悠悠的转过头:“淮安,这几日你让江丫头就在这里住下吧。”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话语间的毅然决然再清楚不过,顾淮安眼底暗芒忽现,一发不可收拾。
“男女有别,父亲还是再思量一番比较好。”顾淮安看着顾父没有立刻应下,给了他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
顾父早就料定了他会这样说,娴熟地跟他打哈哈:“这事情就不必再思量,江丫头是你的发小。”
这一来二去好像也说得通,顾淮安眯眯眼,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还要再说些什么。
江彧一直都注意着顾淮安的一举一动,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轻咳两声。
外人看上去就是柔柔弱弱的惹人疼,而在顾淮安眼中看来,又是有一层警告的意思。
眼底的暗芒很快被敛去,顾淮安抬眼,浅笑着对向顾父:“既然父亲那么说,我又怎么好反驳呢?”
他的样子活像是一个乖乖子,顾父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找不出什么苗头来怀疑,也随着他应下。
江彧的衣食住都由顾父一个人张罗安排,他对这些事情似乎是非常的热衷,对着她也似乎是非常的热情,一切规章都要从好的来。
只是这钱根本不花在他的账上,全都要顾淮安一个人来担。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让顾淮安不满的是江彧住的屋子,恰好在他隔壁。
不过这些说到底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反正等他们两个人走了,这屋子里的事情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吩咐好了一切自己担心的,顾父尔后就随意起来:“淮安,其他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就好。”
顾淮安没有应,看着顾父和章罗并肩行走的身影,反问道:“不留下吃顿饭再走吗?”
“不了。”顾父转头,说得有些敷衍,“你章姨从外头回来还不习惯吃中餐。”
“也是。”顾淮安嘴角的笑意仍然讥讽,他看着顾父和章罗离开,神色不改。
三楼。
封小锦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条薄薄的棉被,她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望向窗外,总有些心神不宁。
细细碎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她有些闷烦:“旁边这是怎么了,是要重新修葺吗?”
端着药碗的侍女看向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片刻后轻声:“这不是在重新修葺,是在搬家具呢。”
封小锦越听越是奇怪,顾淮安一向喜静,旁边两间房,除了一间被她占着的,另外一间一向都是空着的。
好奇心涌上心头,封小锦努力伸着脖子看看门外,只能望见两个虚无的人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封小锦开口问。
侍女看着她噤声,沉默一阵后开腔:“这是给新搬来的江彧小姐张落住的地方。”
封小锦一听这话,脸色难看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后她继续问:“她要住在淮安的旁边吗?”
“是的。”侍女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别应她的话,边把手脚麻利地把药碗收拾好,想要早早逃离这个地方。
封小锦并没有感受到侍女内心的想法,她合着眼睛思量了一阵,心里的酸楚翻腾起来。
并没有所谓的撕心裂肺,只是单单的疼,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一样。
侍女端着药碗,心里惴惴不安,怕封小锦误会,连忙给补充一句:“小姐,这是老爷的命令。”
“别说话。”封小锦捂着耳朵,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头,药汁苦涩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四周恢复悄然。
封小锦从床上起来,往自己的小破箱子中随意地塞进几件棉麻布衣,都是自己曾经添置的,顾淮安送的任何就是原封不动地放着。
她捏手捏脚地从楼梯上下去,换上同侍女穿着差不多的她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出走得很顺利。
一路的奔跑。
大病一场后体能一时半会没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她到了江边已经是气喘吁吁。
她整个人倒在大坝边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远处有汽车的鸣笛声,封小锦下意识地抬眼,并没有看看其他的东西,只有一辆熟悉的轿车。
是顾淮安的。
车门被打开,车上走下一个人,穿着裘皮大衣,一直以来从未凌乱的头发微微膨胀。
“封小锦。”看见大坝边上的人,顾淮安刺目欲裂,一步步地走近她,拎着麦芽糖袋子的手也不断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