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的后背紧贴住木质靠背椅,头向后仰着,长久地凝视着天花板。
衣服早已湿透,此刻因为过分发热发烫的体温,正在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意识”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与权柄,同时也赐予了清除者超越凡俗的恢复力与意志力。
他被骨尸渎猛烈击打过后留余的淤青,所致使的酸痛感此时正在发作,以至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僵硬与滞涩。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在旋即直起身体的瞬间摔了个趔趄,继而又一头栽倒在旁边的床上。
“完了,我该不会要瘫了吧。”
苏北咬着牙,摆正身体,平躺而下,继续宁静地凝视着天花板。
他的眼中,白漆涂抹的天花板,如同溯界中那片白茫茫的蚀雾般。
危险,诡谲,神秘。
还有,他在最后时刻所见到的人影,此刻似是也在重新显现。
“是眼花了吗?”他低声着,喃喃自语道。
......
咚~
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在这毫无声迹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北翻了个身,拿过来放在床头的手机。
这时,他才发觉,仅仅过去片刻而已,身体却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疼痛。
获得“意识”的同时,身体各方面的素质也会随之增强,看起来确实如此。
他点亮屏幕,看到消息的来源是徐歆:“如果没睡死过去的话,就麻利地给我开门!”
她所说的门,应该是指苏北的房门。
虽然,在他进入溯界的三秒钟内,有旁人闯入,并且目睹“消失”过程的几率近乎为零,但他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提前反锁了房门。
苏北把手机举在半空,缓缓打字回复:“我的房间,你天天来晃悠什么!”
他们两个人的聊天,早已习惯于彼此发送“以感叹号结尾”的句式,用来表达互相的“愤怒”之情。
徐歆快速回复:“你完了!”
苏北看着屏幕上收到的消息,嘴角微扬,这大概,算是打情骂俏吧。
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每天似乎只有“打”和“骂”。
很快,房间外,急促的敲门声骤起。
往常,这时候的门外,都夹带着类似于“你为什么要关门?”“你快点给我开门!”之类,完全不掺杂任何情理的河东狮吼。
但这次,却只有频率甚高的敲门声。
苏北挺直身子坐起,轻舒了一口气,确认己无大碍。
下床,开门。
门外,徐歆穿着一身简约muji风,熊猫印花的鹅黄色睡衣,小手里握着6.5寸大屏幕的手机,面容看起来“凶神恶煞”。
房门才开了个缝隙,她就挤了进来,赤足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一溜烟地跃上苏北的床,毫不客气地坐下,盘起两条小短腿。
苏北锁起眉毛:“你别光着脚踩我的床,行么?你刚从你那‘狗窝’里出来,脚底板得有多脏啊!”
边说着,他无奈地关上了房门。
不开门,徐歆将会不停地发消息轰炸与骚扰;开了门,那他的床总是会遭受如此“非难”。
徐歆把头昂得老高,几乎就要用下巴对着苏北,语气傲慢无比:“本姑娘的玉足踩在你的床上,那是你的荣幸!”
苏北站在门口,露出极其虚假的微笑,温柔地说道:“有屁快放,无事退朝!”
徐歆直起娇小的身板,跪坐在床上,叉起腰,刚想要发作,语气却突然变得疑惑:
“咦,你的额头上,为什么有好多汗啊?”
苏北一阵心虚,总不能说刚刚打完怪兽回来吧......他的心中,霎时闪过思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
“咳咳,本人,最近打算练一练腹肌,刚刚做完一套仰卧起坐。”
徐歆眯起了眼,极不友善且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苏北。
突然,她察觉到了什么,本来撑在床铺上的手臂抬起,举在脸前,语气至极惊讶:
“哎,这床单怎么是湿的啊?该不会是......”
她抬起头,以极其“厌恶”而“戏谑”的神情,看着苏北。
“你......能别联想么?”苏北轻叹一口气。
徐歆则完全不理会,把手放在鼻尖猛地嗅了嗅,而后,似是故作沉思,喃喃自语:“嘶~闻起来,确实不像。”
苏北差点没被呛得背过气去:“您......还闻过?”
徐歆脸上盈满莫名的骄傲与自豪:“哼,我还把石楠花摆在床头,天天闻着味睡觉呢,你有意见?”
苏北无语凝噎,已不想再去反驳这个“女流氓”的任何言语。
“说正事,今天,我帮你找替课,花了四十块。”徐歆伸出胳膊,摊开手掌,意欲明显。
“那你先把原来,我帮你点外卖还没给的钱,了结清楚。”苏北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是‘肉尝’过了吗?”徐歆蹙起秀眉,“你只是不要而已。”
“把胳膊伸过来,让我咬一口,你管那叫‘肉尝’?”苏北气得差点失声。
“你不吃,那我能怎么办......抛开这个不谈,先解释一下,今天为什么不去上课?”徐歆的心虚仅在一瞬间,接着,复又硬气起来。
女人这种动物,很喜欢讲道理,但前提得是,你没有道理。
如果,你有道理。
那对不起,她不会和你讲道理。
“我打算......找份零工,就去了城中心那边。”
苏北没有另找借口,而是顺势把以后可能要去咖啡馆打工的事,也交代清楚。
“你缺钱,我可以借你啊,不要利息。”徐歆抓过抱枕,后仰在床头,“为什么突然要去打工?”
“想要增加点社会经验,这个理由,可以么?”苏北的上眼皮挑了挑。
“呵,‘富二代’苏北去打工,让我这个‘拜金女’以后在学校的颜面,岂不尽失。”徐歆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笑得开心。
听到这两个词汇,苏北也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
他们突然“在一起”的这档事,在学校内迅速传开后,同学们大多已经给他们贴上了这两个标签。
“富二代”苏北倒是无所谓,这种关系之下的男方,往往并不会遭受过多的非议。
有的,大概也只是旁人的艳羡。
毕竟,能够肆意地独拥正值年华的女孩,侵占着她的全部青春。
这样的美好,尽皆向往尚且不及,更不会有人拒绝。
然而,对于徐歆,一个女孩而言,“拜金女”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形容词。
但是,徐歆却并不在乎这些。
她所在意的,似乎只有“不会被追求者骚扰”这样的事情,而已。
......
苏北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抿了抿嘴,站在门口,看着女孩毫无顾忌地坐在床上,交叠着双腿,透粉的小脚丫,时常顽皮地翘起。
似乎是空调的温度开得太低,而苏北此时满身是汗,经由冷风的刺激,竟是无可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噗!哈哈!”徐歆看着苏北焉了吧唧的模样,不由地笑出了声。
她腰肢发力,蹭地坐起,跳下床,走到苏北身边,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换身衣服吧,不然你生病了,谁给我下楼拿外卖呐。”
苏北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徐歆接着丢下一句话,语气幽幽:
“既然白天是出去的,那就好,可别让我逮到,你在家里和那个小biao砸独处,你现在,在学校同学的眼中,可还是我的男朋友!”
苏北:“......”
“懂么!”徐歆故意装作刻薄的模样。
“谨遵圣旨。”苏北无奈,顺着她的话回复。
......
苏北目送着“徐祖宗”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接着听到她的房间那里,房门被打开与关闭的声音。
苏北转身,关上自己的房门,接着又一头栽进被窝里。
床铺已然被浸湿,他也懒得换洗,打算将就睡去,等明天起个大早,再作整理。
咚~
陌生的滴答声,此刻,却从手机的喇叭里传出。
似乎是提示的声音,但却十分陌生,苏北从来没有从手机里听过。
翻转过来倒扣的手机,点亮屏幕,他才发现这个声音的源头,是今天刚刚安装的那个,公司用于内部交流的软件“雾语”。
来信人,是夏语嫣。
苏北打开聊天框,发现消息是一段语音,点开倾听:
“苏苏,帮姐姐写这次任务的报告书吧,格式在雾语里就有,你下载到本地,记得明晚前给我噢。”
紧接着,后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这个任务报告书,新员工都要学着写哒,所以,你不要拒绝喔。”
夏语嫣最开始的那声“苏苏”,差点把苏北的骨头都给酥麻掉。
那“肉麻”的语调,甚至可以与隔壁“开茶厂”的梁淼相媲美。
让苏北这种,早已习惯于倾听徐歆大吼大叫嗓音的耳朵,难以消受。
苏北点开语音输入,回复道:“好的,阿姨,今天也辛苦您老人家了。”
不多时,夏语嫣回复,语气暴躁无比,和刚刚的语音完全判若两人。
“我没有三十岁!没有!没有!”
苏北打字回复道:“那是......还差几个月三十岁?”
夏语嫣迅疾回复:“还有整整半年!”
接着,立刻撤回。
很快,重新发过来的信息:“还有好久好久!”
苏北会心一笑,懂了,这位是还有半年就要三十岁的......老姐姐。
他也不想再嘴贫,因为实在有些疲倦,便打字回复道:
“我有点累了,先晚安吧,明早起来,我就开始写报告。”
那头的夏语嫣迟疑片刻,继而回复:“晚安,好好休息。”
苏北把手机重新反扣在床头柜上,自由地放空业已混沌的大脑,沉沉地睡了过去。
......
弥安大厦,顶层,会议室。
白浮雕与浅灰色搭配的会议桌面,左右共计十四把椅子,尽皆齐整排列。
赵浩风与张锋莫,分坐在会议桌的两侧。
赵浩风身穿着简单的蓝色漫画短袖T恤,加上黑拼灰的运动短裤,一副极为休闲的装扮。
他不顾鼻子上业已歪斜的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挂着耳机,口里念念有词:
“你上啊!艹!你跑什么啊!”
“我艹!别卖我啊!能打啊!”
“我真服了!我明天就去联系游戏厂商!把你们的号全××给封了!艹!”
近乎于吼叫的声音,充斥整间会议室,甚至连会议外的走廊,亦清晰可闻。
张锋莫坐在他的对面,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外套,白色衬衫与九分西裤,圆头皮鞋也擦得锃亮。
他似是再也无法忍耐如此的嘈杂,刚要出口呵斥对面这个“游戏宅”。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从外推入。
走进来的,是一副外国面孔的女人,穿着拖地的蓝黑色丝缎长裙,足上踩着皮质绑带的高跟凉鞋。
红色略带熏黑的唇膏均匀涂抹,胸前深V开叉,几乎已至腰部,尽显出妖娆与妩媚。
这样的尤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迅速吸引着周围所有男人的目光,激发出他们潜藏于内心深处的兽欲。
然而,张锋莫却并不为所动,依旧双臂抱胸,平静地凝视着会议桌桌面,甚至未曾抬起头,看向门口一眼。
倒是坐在对面的赵浩风,此刻抬起头来,看见到来的女人,也不管手里的游戏对局结没结束,迅速熄灭屏幕:
“哦,玛佩尔小姐,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这么大呢,呃,我说的是你的手包。”
玛佩尔的脸上,没有任何由于被调戏而恼怒的神色,柔声道:“如果赵负责人喜欢,那我可以送给你,不过先说好,可不许送给其他的女人哦。”
她的夏国话非常标准,如果遮去这副外国人的面容,旁人都会误以为,这是个土生土长的夏国人。
她走到会议桌旁,缓缓地拉出一把会议椅,款款坐下,把手提包摆在桌面上:
“啊,不过,我要先把手包里,还没来得及换洗的内衣拿走,我相信,赵负责人应该也不会喜欢女孩子的脏内衣吧?”
赵浩风笑得灿烂,眼神在玛佩尔的腰间深V尽头处游离:“是该拿走啊,不然这份礼物,就太贵重了。”
玛佩尔回以娇媚的笑靥,转言道:“不知道~今天把我们三位分部的负责人叫来,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会议吗?”
赵浩风神神秘秘地探到玛佩尔的身侧,微不可见地嗅了嗅,继而说道:“今天,可是雾巡亲自给我们开会,谁知道会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办公桌,最上方的投影仪处,蓦地投射下光亮。
但投影而下的,却并不是平面的图像,而是立体的,并且看起来分外真实。
立体影像缓缓成形,最终,显现出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她穿着棕榈色的连衣裙,碎花裙摆轻轻地垂在桌面上,素白的脸蛋虽然近于梦幻,却看起来很有血色,并不虚假。
她抱膝坐在桌面上,身侧刚好是两个男人,身后则是玛佩尔。
这场面,乍一看,总会引人遐思出某些禽兽的画面。
赵浩风深吸一口气,笑得更加开心,挥挥手:“晚上好啊,雾巡小姐。”
雾巡转过头看着他,可爱的脸蛋上毫无波澜,分外地冰冷,像是被少女遗弃在垃圾桶里的洋娃娃。
忽地,无征兆地,她邃然绽开笑容,举起纤细的手臂,托着粉扑扑的脸颊,语气仿若乖巧的邻家小妹:
“晚上好啊,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