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堡垒一处安置秦淮女的房子里,
模样清甜可人的豆蔻细心的照顾着被李教官送来的蒲生,
在李教官临走时给蒲生脸蛋擦洗干净后,
豆蔻便一眼喜欢上了身前这个像她弟弟的清秀男孩子,
自告奋勇的和香兰担起了照顾这个重伤垂死的男孩子的工作,
喂水喂米都得是揽在怀里要他靠着自己柔软的身子去喂他吃喝,
生怕照顾的蒲生出现一点错处,
豆蔻虽然也是秦淮河畔醉花楼里数得着的头牌姑娘,
外表平日里虽看着有些放荡不羁,但那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其实骨子里的豆蔻有着小女孩的心性,
青楼里的迎来送往丑陋不堪并没有消磨她纯真的本心,
她心中依旧有一份向往美好的憧憬,
这从她卖身青楼的来历便可见一斑,
她是被人骗买到窑子里的,
小时候的豆蔻家里遭了兵灾旱灾,青黄不接的年景,
粮食没了收成,家里又被兵匪们抢光,
爹妈为了不让嗷嗷待哺的独苗弟弟饿死,
便带着从小在乡下苦大的自己第一次进了城,
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家,
还记得那时候粘人的弟弟扯着自己衣袖,想要娘也带着自己进城耍去,
但被自己老爹狠狠的打了一顿后,便哭着回家再也没见到过自己这个姐姐,
还记得那年她娘头上缠着一块破烂的碎花粗布包头巾,
母女俩赶了好远的路才到了城里,
兵荒马乱的世道,
娘俩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娘亲一路上找人打听着卖人的牙市,
用仅剩的几个大子买了几个杂粮饼子,
全部塞给了豆蔻,还顺带给她的小脑袋上插了根草,
那时候的豆蔻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饼子填着饿了好久好久的肚子,
开心的吃的香甜,
找了好久终于到了牙市的母女俩站在街边,
似货物一般等着路过的行人挑肥拣瘦,
那时候她还小,还不懂插草是个啥意思,只知道爹娘对她说,要给她找个吃饭的地方,
找个能养活自己和弟弟的地方,问她愿不愿意,
看着饿的哇哇乱叫的弟弟,豆蔻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娘亲期间还有些不舍,不像别人似的站在街边叫喊着卖儿卖女,
但看到其余卖孩子的爹娘见到个穿的好一点的人家就跪下叫着大叔大爷行行好吧,
买了孩子给口饭吃吧后,
在卖了一天都没把女儿卖掉后,老娘便也加入了吆喝的队伍,
牙市路过的行人对此也早就见怪不怪,
有那些年老心善的,见到卖的是个可人的小丫头,
皆是不禁一阵的唏嘘,但现如今就算是皇亲国戚有的家里头都开始断顿了,
自己也只能望洋兴叹无能为力。
这年头,又是兵灾又是天灾,吃不上饭的人多了去了,大街上都是要饭的,管得过来吗?
叫卖期间会有些个买家过来问问豆蔻她娘一些问题,
都是些:“孩子多大了?”
“会干什么活?”
“多少个大洋之类的”
但在听到豆蔻母亲出价20块大洋的时候便都一个个离开了,
20块大洋自己去乡下都能买三四个丫头了,谁会花这个冤枉钱买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做工。
一个专为醉花楼买女孩等养大点出来接客的人伢子,
在路过豆蔻母女身边后又打着弯的转了回来,
在见到豆蔻那颇为标致的面容后,
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山不漏水,装作随意的上前问道:
“你家这小姑娘多大了?多少钱?身子这么弱,能干活么?别买回去了只是个干吃饭的”
“十四了,能干活,会洗衣服会做饭,吃的也不多,只要20个大洋,大老爷您就发发善心,买了我家孩子吧!”
豆蔻娘亲见有人问话,忙不迭的说道,
没有哪个当爹妈的是真的想卖孩子,每说一次这样的话,豆蔻妈妈的心就像刀尖剜了的疼,
可不卖就是全家都饿死的下场,
这年头为了孩子能活命,要么把孩子卖人当杂役,要么把孩子卖人当学徒,
给孩子找个有吃饭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醉花楼的人伢子见身前女人是个老实的妇女,
当下觉得又是一桩好骗的生意,
待自己把这模样标致的女孩买下来倒手卖给醉花楼后,
便就又有了去烟馆一番吞云吐雾的本钱,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欢喜,却又不露声色的道:
“你说她能干活,可我看她瘦的没几两肉,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我白搭好些粮食先养着,
再说了能干活的人多了去了,凭啥就你家的这么值钱,
我也不和你废话,七块大洋,就这些,你卖不卖吧!”
豆蔻妈当即一听就急了,继续恳求道:
“大爷,七个大洋怕是要我们一家熬不到明年的秋收,您就行行好,多给一些吧”
这醉花楼的人伢子本就不是什么好鸟,
自从大灾之年街面的流民一天多过一天,
他的日子反倒是愈发好起来了,
天天就倒腾着各种贩卖人口的生意,
见到乡下来讨生活的男的就骗着卖到苦窑里,或者卖到监狱给人家顶罪或是顶死,
女的只要些微有些姿色,就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找的还都是给富贵人家当丫鬟的理由,
可算是缺了大德了,
豆蔻只知道自己被娘亲卖了15块大洋,
这在那个时候,其实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父亲母亲和弟弟有了那笔钱,想必是能活下去的吧,
现在的他们过的还好么?
豆蔻的心里其实从没有记恨过自己的家人,长大的她理解那时候的父母,她从没恨过,
她只是好想她的家人,
豆蔻望着眼前好像自己弟弟的蒲生,回想起自己那悲惨的身世,不由得有些失神,
待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怀里嘴唇已变得苍白奄奄一息的蒲生,不由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她好想要蒲生活下去,她好想以后如果逃出去了,自己能嫁给怀里的这个男孩子,
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细腻的小女人,她也想拥有一段简单幸福的人生,
从她第一次见到浦生为他谈琵琶的时候,她就想嫁给这个俊俏的男孩子了,
在教堂的地窖里,她就扯着那一根弦的琵琶,给她怀里的蒲生各种弹唱,
撒娇似的对浦生说着等他好了,她就带她去最大的舞厅,去看最漂亮的女人。
望着怀里男孩一脸向往的神色,听着男孩对自己说的一声声谢谢,
她跟浦生说,要他别谢自己,要他娶自己,
她不想要蒲生死,她只想要他活,
豆蔻从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
她就想要个稀罕自己的男孩子,
她宁愿跟着蒲生回家种田。
宁愿在浦生说我家没有田后,
说着自己弹着琵琶蒲生拿个棍俩人出去要饭,也想跟着他,
她宁可自己的后半生清苦一生,也想要和怀里的蒲生一起生活下去。
……
香兰一路小跑的向着豆蔻的床铺跑了过来,
在她瞧见梁功名给周卫国拿药品的时候,联想到自己姐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如果有药说不定也能活下来时,
她便火急火燎的向着豆蔻赶了过来,
她和豆蔻属于一家青楼的姐妹,平素里关系也是最为要好的那种,
豆蔻会弹琵琶,香兰会唱小曲,
俩人平日里没少被客人点唱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调调,
欢场卖笑,俩人是相濡以沫的姐妹,她太清楚豆蔻对蒲生的情谊了,
蒲生受的伤其实主要是失血过多,
加上没有保命的消炎药品,和为他取弹片的医生,如果再不抓紧救治的话,
等到蒲生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时候,也就是他魂归九泉的时候,
豆蔻听闻着埋在自己耳边香兰告诉自己的惊天消息,
本来已是绝望的眼睛,开始变得越来越亮,
她仔细的消化了一下香兰告诉自己的可以要蒲生活下去的信息,
但又一想如今自己早已经寄人篱下,还有什么是可以去和梁功名兑换的筹码?
低头看了看自己娇嫩的身体,豆蔻暗暗的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向着梁功名所在的地方款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