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百余名如恶鬼般的人向着何瑞阳指来之时,茅屋中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气息,将茅屋与屋外的泥地,笼罩在内。
那片泥地也瞬间恢复如常,何瑞阳身上一轻,立刻手脚并用地倒退回茅屋之中。
“头儿,头儿!这究竟…”
他一把扯住方知白的衣袍,嘶吼声却蓦然停住了。
“头儿?头儿!?”
方知白站在月光下,形如雕塑,却眼神灰暗,身上再无一丝生机。
轻微的脚步声,从茅屋里传出。
何瑞阳猛地转过头去,手中朴刀出鞘,身上汗毛乍起,死死盯着茅屋木门。
“踢踏。”
屋里的青年,走得很慢,一身宽大黑袍穿的并不规整,大半都拖在了地上。
何瑞阳直直地盯着那黑袍拖动,直至,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灰败的脸,映照在血色的月光之下。
“你,你是谁!!”何瑞阳握刀的手都在颤抖,一股股凉气不断从他脊梁处窜起。
那青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虚弱得没了力气,好半晌才继续拖动着身子走出。
“我…是谁?”他抬头看了看血红的月亮,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何瑞阳,“我…是大兴王朝,安阳县,两榜进士,何瑞阳…”
“一派胡言!!”何瑞阳壮着胆子大吼一声,“哪里来的妖物!你若是何瑞阳,那我又是谁!?”
“是啊…你是谁呢?”
“我,我!我是…”何瑞阳猛地一窒,他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随着那青年的继续走出,何瑞阳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
外貌形体上与他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脸色灰败,仿佛即将油尽灯枯了一般,而在他耷拉下的黑袍中,白皙的身体上小腹丹田处,竟有一道恐怖的伤口,刺目的青光正不断从内冒出,如同正在蚕食着这青年的生机一般。
他看见何瑞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丹田处,依然平静地笑了笑:“我来告诉你,你是谁。”
“你…是立志匡扶天下,立志成为这世间最强的我!”
这青年话语声越来越大,随着声调不断升起的,还有这整座茅屋的气势。
“而我,就是承载你这天地宏愿的道之根本!”
“轰!”这木栏围起的院子,恰好似一个圆形,轰然间一道炽烈光芒腾起,茅屋之上,一赤一银两道清气,直冲云霄。
何瑞阳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胸口被那青年一把抓住。
“你给我听好了…这是你第九次来到此处…此地…已经快要被磨灭了…”
他眼神又朝一旁的方知白看去:“我已经快挡不住他了…”
“你若想看见真正的天空,就记住我的话…”
“修道者,向死而生!”
就在这青年话语出口之时,天地间风云倒卷,整片世界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一股浩瀚无匹的力量蓦然降临,将所有一切,如摧枯拉朽一般,瞬间泯灭,无尽黑暗之中,只有一句“修道者,向死而生”在不停回荡。
某处深山,一座逼仄的山洞中,干枯的树枝被放入火堆,噼啪爆响着,呛人的青烟开始升腾而起。
“咳,咳。”
何瑞阳想睁开眼睛,但他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坐起身,按了按越发沉重的脑袋,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何瑞阳抬眼看了看,一袭白袍身披金色披风的中年人坐在一边,不时地往火堆里加着柴火。
足足思考了一刻钟,何瑞阳才恢复了神智,认出了眼前人:“方头儿。”
方知白点了点头:“时间还早,你还能再歇半个时辰。”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捕快服,何瑞阳脑中的记忆片段,零碎地开始浮现:“头儿,我们这是?”
“睡糊涂了?”方知白从怀里掏出一张油饼,撕下一半丢给何瑞阳,自顾自地咬了起来,“追查了十天,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伙儿山贼的老窝,三更时分,我们去把它端了。”
何瑞阳捡起油饼,脑子一直沉重的很,他没有丝毫胃口,便将油饼放入怀里。
夜色中,两道人影如鬼魅般穿行在山林中。
“这些山贼,强占民资,杀人不眨眼,这回总算被我们跟到了,等会儿一个都别放过,听明白了吗?”方知白朝着何瑞阳说道。
“明白,头儿。”何瑞阳跟在他身后回了一句。
一路杀去,何瑞阳心底一股恐惧之感越来越浓,脑海中的疲惫感也越来越多,他有些撑不住了…
直至来到最后的茅屋之前,他再也没有力气去跨出那一步。
方知白神色冷漠中,一把将他拎进了茅屋院子中。
而这一次,方知白一步跨入了茅屋木门之中,与那屋内的青年,第一次对视。
方知白罕见地神色激动,整个人几乎疯狂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屋内坐在椅子上的虚弱青年,目中流露出疯狂的贪婪之色。
“你…你竟有如此道基…”
“这…这是第四道经!!”
“那…这银色的又是什么!?”
“怎会如此…你居然真的有两种灵力…”
“不,不,这不是那丝惊天动地的气息来源,在哪里…那气息来自哪里!”
方知白连连踏步,眼神不断扫过阴暗茅屋中的每个角落。
“放肆!!”
桌边青年猛然间一拍桌子,强大气息瞬间散去,却仅仅维持了片刻,就消散而去。
“哈,哈哈!”方知白身子在气息扩散时,略微一僵之后,再次恢复了行动力。
他目露狂喜,再不去看那青年,而是在茅屋中仔细查看起来。
何瑞阳倒在门口,极度的疲惫感压的他站不起身,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看见了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
那青年仿佛在弥留之际,最后看了地上的何瑞阳一眼,对他张了张嘴,朝着大门口比出了一个手势。
“狗蛋…”
何瑞阳看着青年的口型,喃喃出声。
他呆住了,嘴里不断重复着“狗蛋”两个字…
轰的一声,他脑中如同惊天炸雷般的嗡鸣声响起,庞大的记忆片刻浮现,从他爹带他去改名开始,全部串联成线!
“狗蛋…我是…何瑞阳…”
低声呢喃中,何瑞阳的目光变了,变得睿智,无畏,更有一种庞大的信念之意充斥其中。
他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他挪动着身子,在方知白还在不断翻找里屋时,他忍着极度的疲惫,爬到了门口处,那块泥地之前。
抬头看去,那歪歪扭扭的六个字已然不见,其上浮现出的,是四个大字。
“向死而生。”
他笑了笑,右臂拔出朴刀,毅然决然地向着自己的脖颈处,一刀划去!
鲜血瞬间喷洒而出,浸润了大片污泥。
而在这污泥被冲去的瞬间,一抹金色,隐隐浮现中,如野火燎原,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