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来人虽然和步散长得极像,但与步散身上较为阴翳的气质比起来,此时站在小清观门口的这位道人,脸上明显多了分暴戾之气。
手里还搓着两枚看上去由精铁打造而成的六面骰子,在清晨朝阳下反射着光芒。
此人不是步散。
“我是步嗣,步散是我兄长。你杀了我兄长,我自然要来找你报仇。”
一夜过去,步嗣已经知晓步散的死讯,震惊之余不由大怒,更何况眼下中通分观几乎面临要关门的惨境,于公于私,他都与江愁不共戴天。
虽然昨日还想着与步散争功,但自出生以来,兄弟二人便一同生活、修行、找女人,加入中通门后也先后突破筑基境,纵使偶尔有竞争,但终归是兄弟。
只是兄弟二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步散被江愁斩杀,步嗣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战胜江愁。
好在,他出发前收到了杨楚升的传讯,知晓了第二条计谋。
于是步嗣嘴角微微裂开,再次对江愁开口道:“不过在算你我个人恩怨之前,有件事不妨告诉你。”
他看着小清观前堪称鼎盛的香火气息,说道:“这么多的人流,想必近日小清观赚了不少香火钱吧?”
“听人说,你好像还准备翻新扩建?”
“既然如此。”步嗣缓缓眯起眼,盯着江愁冷笑道,“我代表上属宗门中通门,合理要求小清观补清这十一年里所欠下的供奉金。”
“按照一年一百两白银计算,十一年,便是一千一百两。”
“拿来!”
步嗣大喝一声,向江愁伸出左手,暴戾的气息瞬间从身上散发出来。
离得近的女香客们纷纷避退摔倒在地,伴随着尖叫与慌乱。
小清观前的树林里,惊起飞鸟无数。
宗门附属,在煌国的统治下已经延续了千年左右,这千年里就连十七个顶尖宗门的名次都时有变换,至于如流星般湮灭在历史中的宗门,更是数不胜数。
上属宗门凭借着契约赋予的权利和自身更为强大的实力,对附属宗门进行不断的剥削与压榨,以此实现自身的发展。
煌国曾有官员统计过,一座三品宗门就算十年内封闭山门不理世事,光靠附属宗门的各种供奉就能抵得上五六家四品宗门拼死拼活获得的积分。
不同级别的宗门之间,已经存在难以逾越的恐怖鸿沟。
修行界曾出现过上属宗门的看门狗到附属宗门里被供成护派大兽的荒唐事情。
不过话虽如此,对于小清观这样不入流的宗门来说,情况又有所不同。
因为小清观这样的宗门实在太穷了,一年光靠香火钱也赚不到几两银子,若是还要交一年上百两银子的供奉,谁负担得起?
所以虽然有契约,但在真实情况里,不入流的宗门大多是自己自生自灭。
毕竟但凡一个正常的九品宗门,都不会瞧得上这些宗门的几百供奉金!
可是,并不是不能收。
一旦上属宗门决定收,那么在煌国现行制度下,附属宗门压根不存在第二种选择。
纵使当今煌景帝亲自出面帮小清观说话,中通门也可以靠契约强制执行。
契约乃是煌国那位开国皇帝所制,法大于君。
所以当步嗣说出要小清观上缴这十一年共计一千一百两供奉金的时候,江愁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一炷香一文钱,一千炷才一两银子,一年一百两便是要十万炷香!
十万炷!
平均一天就是三百多炷
虽然以此时此刻小清观的人气来说这好像并不是什么难题,但今天才是第二天
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得出一千一百两!
除了香钱,江愁下山驱邪也能赚取报酬,但妖魔作祟毕竟不常有,眼下更是无法救急。
江愁看着步嗣,眼神越发冰冷。
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紧握。
诚然,以江愁现在的号召力,靠整个清河县的迷妹迷弟们慷慨解囊,未必不能硬凑出这一千两。
可是他刚刚才定下理智上香的规矩,眨眼自己就破了规矩,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更何况,他江愁做不出这种昧良心的事!
“呵呵,莫非你拿不出来这一千一百两?”
步嗣看着江愁凝重的神色,心情逐渐愉悦,手里两枚铁骰子重新盘动起来,淡淡说道:“我倒是能帮你出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这小清山,不是正好值一千两么?把小清山交出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千两,你怎么也有一百两吧?”
“这一千一百两不就齐了么!”
“如何?”
步嗣看着江愁,几乎已经看到对方不得不将小清观交到自己手中的景象,嘴角的笑意不由越来越嚣张。
“老子如你一脸!”
一声还带着两分稚嫩的冷啸声从一旁传来。
抬眼看去,一夜未归的重楼正迎着阳光走回来,轻蔑地看着步嗣,昂着下巴说道:“听你的意思,你身上就有一千两是吧?”
步嗣抽了抽嘴角,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妙。
重楼转头看向江愁,摊开双手,一脸认真地说道:“师兄,这送上门的一千两,你不馋师弟我都馋得很啊!”
步嗣暂时保住了他的一千两和他的命。
不是因为江愁对一千两不心动,而是步嗣逃跑的反应太快。
快到重楼的话还没说完,步嗣手里的两枚骰子就落在了地上。
滚出一个“三三”之数。
下一瞬,原地炸起一蓬烟雾,步嗣的身影连带着两枚骰子就已不见踪影。
“好家伙,这么会跑?”
重楼好生惊叹了一番。
在魔域,动不动就逃跑的魔也不多见。
江愁看着原地消失的步嗣,微微蹙起眉头。
直接杀人抢钱江愁倒真是没想过,毕竟江愁整体而言还是个守法的好公民。
不过那可是活生生的一千两自己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跑了
还是有点难过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虽然暂时逼退了步嗣,但一千一百两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下一次,若步嗣带着白玉京和衙门的人一起上门要钱,江愁该怎么办?
难道当着白玉京的面把步嗣杀了抢那一千两?
身旁人来人往,道观里香客络绎不绝。
江愁却感觉一层灰雾笼罩心头,如何也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