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欢敛下眉眼慢慢收回手,转而起身走到案台前,还有几小碟颜料摆在一边,她先是沉吟了一会儿,随后执起一支极细狼毫,蘸取了瓷碟中点点颜料,在平铺开的宣纸上细细地描绘着。约莫半刻钟后,便收了笔,示意旁边的婢子可以拿过去给众人传阅了。
婢子低应了声,便拿着霁欢的成品首先呈给太后兰氏过目。
兰氏拿着端详了一番,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转递给了又安公主,又安公主接过后倒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神色,直言不讳地啧啧叹道:“这实在是妙极!”
又安公主此话一出便引得一众夫人、闺秀们都万分好奇,不由得都微扯着脖子想要先睹为快。
究竟是怎样的作品能让一向挑剔的又安公主都忍不住说好?
等传到兰梦烟手中的时候,她原本勉强维持住淡定的面色有些绷不住了,她虽已猜到霁欢会选择绘画,但是没料到这一张偌大的宣纸上只简单绘了一支开得极盛的金菊,其余的是大片留白。
寥寥几笔下,霁欢描绘的金菊倒不似以往文人笔下的墨菊那样清雅、高洁,而是大胆地调制、采用了明黄色的颜料,画出来就像一束金灿灿的焰火,不加掩饰、几近放肆地在这雪白的纸上爆开,十分夺人眼目。再仔细一瞧又会发现霁欢不止用了一种颜色的颜料,金菊中间的一小片花蕊则是用了朱砂来细细描绘,红黄相间的效果不止抢眼,还让人不禁赞叹这作者的巧具匠心
“欢妹妹的这幅画作”兰梦烟心知大家都在等着她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点评一下,便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柔声道:“实在是让姐姐感到汗颜,越发觉着这才女的名号愧不敢当了。”
霁欢闻言面上没有十分明显的喜悦,而是朝兰梦烟欠了欠身,继而笑着回道:“梦烟姐姐谬赞了,霁欢不过是在众多姊妹前班门弄斧罢了。”
“可看这画作的笔触细腻,不像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又安公主在一旁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李小姐这是深藏不露呐”
的确,在京城的闺秀中霁欢低调得让许多人甚至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更别说知晓她对琴棋书画的精通不亚于这有着京城第一才女名号的兰梦烟了,这么说来,这李霁欢倒成了赏菊宴中的一匹黑马,原本视魁首为囊中之物的兰家大小姐这下可没法子像以往这么淡定了罢?
在众人的神色各异中,霁欢淡然地回道:“罗夫人太看得起小女了,不过是沾了家父的光,从小便在家父的谆谆教诲下不敢懈怠,直至今日才算不丢了家父的脸罢了。”
刘弘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抬眸饶有兴致地望着不远处在那儿一本正经胡诌乱造的小妮子,心道李霁欢啊李霁欢,你到底还有多少面是我没有发现的
霁欢此时面上虽一派平静无波,但掩在宽大袖里的手心还是出了微微薄汗,敛着眸暗暗腹诽道:前世嫁到史家后整日被史家母子折磨得苦不堪言,幸好那史家想要效仿文人的那点酸腐做派,便花了重金购入几大箱文本画集,都在搁置在那半年都无人造访的书房里,还险些发了霉。
若不是她有次实在是身心俱疲想要到院子透透气,意外寻到了那间蒙尘的书房,想必哪怕再重活个千万次还是个绣花枕头,一无是处。忆起除了照料那史家母子外都呆在那堆文本画集中的时光,不仅让她晃了晃神。没想到她这打发日子的爱好在重生后的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好了,不是还有一项绣工未比试么?抓紧时间罢,”兰氏有些困乏地按了按额角,催促道:“对了,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不如让梦烟也同时与李小姐一同比试。”
兰梦烟一怔,似是没料到这事情的发展变化,但还是极快地恢复了神色,站起身来:“是。”
那站在一旁的婢子闻言赶紧取了两方素白的帕子和两个针线篓子交与霁欢和刚上场的兰梦烟。兰梦烟望着那锦帕沉思了片刻,便果断地穿了线,快速地在那帕上绣了起来,而霁欢则是细细思索了许久,眼看着一旁的兰梦烟已经快完成一半了才开始慢悠悠地穿针引线。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兰梦烟吁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霁欢则还在不紧不慢地绣着。
众人一见兰梦烟已经绣好了,心里不禁万分期待:不愧是这京城大家闺秀之首呐,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今年的魁首又是非她莫属了
又过了一刻钟,霁欢才停手。
立在一边的婢子确认两位小姐都已经完成了绣作后才过去收:“首先是兰小姐的绣作。”
说完便将一方帕子递给兰氏先传看。
兰氏就着那月光端详了一会儿手上的锦帕,兰梦烟绣的是一束玉兰。严密扎实的绣工让人眼前一亮,晶莹皎洁,亭亭玉立,那高洁而不染淤泥的形象顿时跃于帕上,玉兰,又有她的“兰”姓,无论从寓意还是巧思来说都是一绝。
“好!好!好一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玉兰!”兰氏眉开眼笑地轻抚了抚那帕子,满意地连声道。
众人闻言都不禁心里暗道:依这太后的满意程度,看来这赏菊宴的魁首又要花落兰家喽
兰梦烟的帕子待兰氏瞧过后便轮着给旁边的人传看,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惊叹
“兰小姐这绣工真是堪比宫里头的绣娘呐”
“要我说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哩”
“真不愧是才女,我仿佛都能闻到那玉兰花的幽香了”
兰梦烟听到底下众人的一致好评后才微舒了口气,转而浅笑地道:“承蒙各位的谬赞,梦烟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时又安公主朝那拿着另一块锦帕的婢子道:“好了,将李小姐的绣作呈上来罢。”
那婢子低应了一声,便恭敬地双手将霁欢的作品呈上去给兰氏。
兰氏经过了兰梦烟方才的珠玉在前,心中对霁欢的绣作先入为主地有些不以为然:再好能好过她兰家的闺女?
待她真正看到那绣作之后,一双凤眸不由得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