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梦烟的弹奏在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情况下结束了。
霁欢全程一直都在认真地听着,不知是方才的插曲影响了她还是怎的,在弹奏琴曲中竟有几个音十分明显地弹错了,继而造成了不太悦耳的视听效果,其实她选的这首葬花吟倘若是发挥得好的话,是别有一番韵味的,真是可惜了
兰梦烟弹完后已是眼眶微红,心知方才的演奏与平日的水平是天差地别,怪只怪自己此刻的心气难平,无法静下心去弹奏。
兰氏是何等精明之人,只消瞧一眼兰梦烟在台上摇摇欲坠的娇弱模样便心知这次的赏菊宴,她必输无疑。那就莫要浪费时间,在他人跟前丢人现眼了。
“好了,哀家瞧着梦烟好像有些身体不适,不如这次就算了罢。”兰氏敛下眸,凉凉开口道。
兰夫人一听急了,这不是明摆着要兰梦烟自己弃权的意思么?
她急急地站起身,还想挽回些什么:“这,太后娘娘”
“嗯?”兰氏本就心中有些埋怨,听到兰夫人还在那里企图理据力争,便不耐烦地回头睨了她一眼:“兰夫人是有什么异议么?”
兰夫人身子一颤,嗫嚅着回道:“妾身不敢”
兰氏这才冷哼了一声转回了头,戴着珐琅甲套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矮几面,半阖着眼,眉心微蹙道:“哀家乏了。”
又安公主觑了眼她的神色,心知再弄下去便要惹得这尊大佛不高兴了,便朝旁边守着的婢子使了个眼色。
婢子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迈着小碎步走到兰梦烟跟前,附在耳边轻声地道:“兰小姐,您的意思呢?”
“是梦烟技不如人,”兰梦烟半垂着头,强忍着那要落不落的晶莹,咬了咬唇,苍白着一张小脸我见犹怜地哽咽道:“若是输给欢妹妹,梦烟也是心服口服的。”
她这话一出便不免让底下的人渐生同情之意,甚至于开始议论纷纷
“哎,要我说呀,这兰家小姐本就是众所周知的才女,哪怕今日有些小失误,也不能掩盖了她的才气不是”
“这说的是呐,不过李家小姐也的确实力不弱”
霁欢身置在这纷纷议论中,唇上勾勒出一丝尖锐的讽刺:这兰梦烟这招倒是使得巧妙,到底还是想要搏上一搏,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想要扳回一局,这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好了,各位静一下。”又安公主站起身来稳声道:“今晚闺秀们的才艺都各有千秋,最后的结果会由太后、皇上与本宫共同商议,请大家稍安勿躁。”
说完便走过去与太后耳语了几句,随即又与刘弘渊交谈了一番。
约莫一刻钟的样子,他们就商讨出了一个明确的结果。
又安公主将前三甲的名字写在一张金箔红纸上,交与了一旁的婢子,让她来宣布最后胜负。
那婢子接过后,站在了正中间,扬声道:“首先宣布的是第三名,是徐家千金,雪薇小姐。”
徐雪薇一副早就意料到的样子,面含浅浅的笑意站起身来,向大家挥手致意,而后款款地走上台。
“第二名,是”婢子的视线往上移,那清脆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空中显得尤为清晰。
在大家屏息静气间,特别是兰梦烟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宣布的婢子,仿佛过了有万年之久,那结果才轻轻地道出
“兰家千金,梦烟小姐。”
兰梦烟跌坐在位子上,原本紧绷的身子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气力,整个人都被失落、耻辱等情绪包裹住,让她险些透不过气来。
明明,就离那魁首只有一步之遥了
“梦烟,到你上台了。”兰夫人虽然心中的失落不比她少几分,但作为世家夫人,在众人面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时态的,她强颜欢笑地推了推在恍神中的女儿,柔声道。
兰梦烟这才如梦初醒,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来,扯出了一个极浅的笑,轻声道了句:“多谢太后、皇上、又安公主的抬爱,梦烟实在受之有愧。”
说完便迈着虚浮的步子在众人略带怜悯的目光中往台上走去。
“接下来便是这次赏菊宴的魁首”婢子清了清嗓子,接着念道。
在这宣布的不过短短几秒间,坐在底下的霁欢甚至神色有些恍惚,到了最后一刻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意料中的紧张,反而还有些空虚。
好像今晚哪怕魁首不是她,她也没有多少失落和不甘,可自己不是之前执意要在这赏菊宴中一鸣惊人的么?怎的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反倒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有时候她也开始读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许是这赏菊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不可攀,那才艺比试的魁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万般艰难罢
“李家千金,霁欢小姐。”婢子如莺般娇俏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随即响起的是如雷般的掌声。
霁欢淡淡地抬眸,看了眼周围大家面上无论真真假假都是一副恭喜的和善模样,唇角不由得翘了翘,准备演完这一场夺魁后欣喜若狂的戏。
“啊!”就在霁欢站起身的同时,旁边的一个斟酒婢子不小心将端盘上的酒壶整个倾撒在了离她极近的霁欢身上。
几乎同时的,霁欢那身上披的莹白色鹤氅立即便出现了一滩浅褐色的酒渍,十分醒目。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那犯下大错的婢子更是颤着身子立即跪倒在了霁欢跟前,涕泗横流地求饶道:“小的不是故意的,小姐饶命呐”
霁欢柳眉轻蹙地看了眼那鹤氅上的污渍,没有言语。
与此同时,躲在宴席角落的一双美眸则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快意: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刻了,李霁欢啊李霁欢,就算你再聪明绝顶,这下也是不可避免的丑态百出
“来人,快去给李小姐拿一身新的衣裳。”又安公主皱着眉看着这意外插曲,转头朝身边的婢子吩咐道。
霁欢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轻笑着道:“罗夫人不必麻烦了。”
说完便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干脆利落地脱掉了身上披着的鹤氅,只着一身薄薄的淡粉绣梅月裙便落落大方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