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榻上的杨氏见到她将众人的视线挡住,一副护着幼弟的模样,不由得眼眶微红,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方才她见到霁欢一直神色寡淡,还以为是因为觉着大家都围着刚出生的辰哥儿转,有些吃味了。
杨氏还有些愧疚地暗自自责了许久,但看到如今这一幕,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这辰哥儿的性子倒是活泼哩。”被霁欢一把挡住视线的宁氏嘴角僵了僵,脸上颇有些挂不住,转瞬间又扬起了讪讪的笑。
霁欢面上覆着一层凉凉寒霜,看也没有看她们一眼,声音却异样轻柔地继续哄着辰哥儿:“莫哭莫哭,长姐在呢,长姐带你回屋去好么?”
宁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一旁凑热闹的李霁含则是唇角翘了翘,对于霁欢对待宁氏的态度乐见其成。
襁褓中的辰哥儿哭声渐歇,哼哼了几声后又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霁欢见状才心下稍松了一口气,动作缓缓地将辰哥儿交还给了巧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将辰哥儿带回里间罢,让奶娘随时候着。”
“是,小姐。”巧云不敢多言,依言应了句,便小心翼翼地接过辰哥儿,退到里间去了。
霁欢目送着巧云进去放下帘子后,才转身,面色稍淡地朝宁氏等人道:“抱歉,今儿恐怕不能好好地招待三姨娘和两位妹妹了,你们也瞧见了,辰哥儿怕生。”
一句“怕生”便让在场的几人的脸色都沉了几分。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说她们几人是外人么?
宁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掩在宽大袖里的一双挂满蔻丹的纤手紧攥帕巾,一口银牙都险些要硬生生咬碎了。
“既然如此,妾身便领着这几个小的先行告退了”宁氏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火,笑容僵硬地朝霁欢道,又转头望向杨氏,“姐姐,妹妹就不打搅您歇息了,过几日等您身子骨好些了,再与承志过来瞧瞧您和辰哥儿。”
杨氏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原本她也就是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一群姑奶奶,她们如今识时务走了自然是最好。
“巧云,去将我那套新到的黄玛瑙嵌珠雕花头面拿出来,还有那一对海棠花金丝花钿和鎏金水波纹镯子也一并拿出来罢。”杨氏见到巧云走出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吩咐道。
巧云怔了怔,应道:“是,夫人。”转身便去取。
过了没一会儿,巧云便拿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檀木盒子出来了,杨氏微笑着朝不远处宁氏一行人道:“姐姐的一点心意,还望妹妹和霁含、霁雅收下才好,权当是今日来看望辰哥儿的一点谢礼,或是好彩头了。”
说完便眼神示意巧云将那檀木盒交与宁氏。
宁氏难掩惊喜地接过,不敢置信地打开了那木盒,发现的确是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黄玛瑙头面,这套头面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琉玉阁所出的最新款式,整个京城只有五套,可以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李府因一向是琉玉阁的贵客,所以才有幸得了一套,此等便宜自然是落在了当家主母杨氏的身上,与自己这些妾室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不料今日的一次做做样子,竟能换来如此高的回报。
宁氏掩着口,欣喜的快要找不着北了:“姐姐如此贵重的礼物,叫妹妹如何收得?这、这未免也太过不妥了”嘴上的推辞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宁妹妹千万莫要客气,”杨氏则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反正也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况且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宁妹妹若是喜欢,大可再挑几件再走。对了,那对海棠花金丝花钿看上去粉嫩些,适合霁雅,那个鎏金水波纹镯子看上去要成熟稳重些,适合霁含。”
李霁雅瞅了眼那对海棠花金丝花钿,被那精巧的做工和栩栩如生的花瓣给吸引住了,倒也是极喜欢的,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最后欢喜地朝杨氏福了福身:“霁雅多谢大娘。”
李霁含却只是淡淡地瞥了眼那个鎏金水波纹镯子,宠辱不惊地立在一旁,没有作声。
她不像宁氏和李霁雅,一点小小的东西就能被收买的彻底,那金银首饰固然是极吸引人的,但杨氏和李霁欢那面上的怜悯之色更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扎穿了她的心!
如今吴氏倒了,自己也没有了靠山,爹爹向来也不关心自己,宁氏母女还有事无事地寻自己不痛快,这样的局面就像是被迫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四面楚歌的位置。这几日李霁含总是睡得不安稳,常在夜半时分做噩梦惊醒,至于梦的内容无一不是梦见了自己被赶出了李府,在众人的嘲笑奚落中流落街头。
思及那个令人胆寒的场面,李霁含的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狠厉,面上最终还是勉强自己扯出了一个怯懦又谦卑的笑容:“含儿多谢大娘,这个镯子含儿很是喜欢哩。”
杨氏倒是没有察觉众人心中的这些小心思,很高兴地道:“那便好,你们喜欢是最好的了。”
而坐在一旁的霁欢则是将她们面上的神色都尽收眼底,特别是李霁含那有些扭曲的面容,更是让霁欢的心神一凛。
李霁含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想起上一世她与吴氏是如何将自己推入深渊,又将整个李家害得家破人亡,霁欢就不寒而栗。
哪怕这一世自己处心积虑终究将吴氏这颗毒瘤给挖了出来,但李霁含还在府中的一日,她就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霁欢眯着一双清亮凤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会儿那隐在角落的李霁含,半响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按道理说,李霁含没了吴氏的帮助,再如何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才是,但难保她不会想出些别的什么阴毒法子,比如
霁欢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脸,心中顿时警钟长鸣。
会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