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薇与霁欢又闲聊了半个时辰左右,觑了眼窗外的天色,知晓不宜再久留,才与贴身宫婢一道离开了。
霁欢等她走了之后,整个挺直的脊背才稍稍松散了些,走到一旁的海棠式嵌珠贵妃榻上坐下,而后伏靠在塌边闭目养神了起来。
一旁的春月和秋凝则是极有眼色地不约而同放轻了手脚干活,心细如发的秋凝更是从里头梢间寻了一床薄被轻覆在她的身上。
秋凝望着霁欢歪着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酣睡过去的面容,心里头不由得软了软。
自家主子看上去外表瞧上去刚强聪慧,甚至有些浑身带刺的感觉,但只有与她近距离接触过的人才能知晓,她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女子。
今晨的事情虽然她一直强撑着,但眉目间的倦色是难以掩饰的,如今应是终于撑不住了才睡过去的罢说到底,主子也是与她们这些奴才差不了多少岁的。
思及此,秋凝唇角弯了弯,半是感慨半是心疼地望了她一眼,而后迈着细碎地步子将侧边的窗棂关小了些,而后才撩了帘出去了。
等霁欢是被窗外树下噪杂吵嚷的秋蝉给闹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将身上覆着的蚕丝被褥掀开,有些怔愣地坐在榻上久久未曾回过神。
“主子可是醒了?”春月像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迈着轻快地步子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针线,还有一件未绣完的锦帕。
霁欢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透着喑哑问道:“本宫睡了多久?”
“回主子的话,应是有一个时辰了。”春月将手中的花绷子放在桌上,而后走近蹲下身来伺候霁欢穿上软底莲花绣鞋,接着搀着她下了塌。
“是了,皇上这一月是否还是一样,在御书房里批改奏折?”霁欢如今意识也清明了几分,状似无意地问道。
春月愣了愣,如实道:“可不是,听小顺子打听,说皇上这连着好一段时日都住在了御书房,若非上朝和去太后娘娘那儿请安外,更是几乎一步也不会迈出哩。”
“主子怎的突然问起了这个”春月不解地喃喃着,随即脑子一阵电光火石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俊不禁地望了霁欢一眼,“莫不是主子终于开窍了?”
霁欢倒是厚面皮,故意作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道:“你这丫头,作为妃嫔本就理应以伺候皇上为主,皇上每日日理万机,本宫又怎能在这长春宫闲着?”
春月见她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掩着口笑出了声。
她们家的主子呐,还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
御书房。
小福子执着一柄鹿尾金穗拂尘立在一旁,小心翼翼抬首觑了眼那起高的铺着明黄色蝙蝠纹地毯的台上,埋在厚厚一摞奏折中的俊秀身影。
他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轻声道:“皇上,为了龙体安康,您还是歇会儿罢”
“不必。”刘弘渊头也不抬地道,神色冷淡。
小福子无奈,但也只能噤了声,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
这万岁爷除了今日的早朝,一口御膳都未曾动过,便这么马不停蹄地端坐在书案前,勤勤恳恳地批着奏折,可这龙体也是人肉做的呀,在这么下去可是如何吃得消要是太后因此那边怪罪下来,自己这项上人头可就岌岌可危了
小福子如是想,肥胖的身子忍不住跟着抖了两抖。
“福总管”突然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躬着身走了进来,颤颤巍巍地凑到小福子的耳边说几句什么。
小福子面上的横肉颤了颤,一双细缝小眼当即露出了希冀的光,瞥了他一眼,推搡着他便轻手轻脚地一道出去了。
“哎哟喂,贵人呐,您可总算来了”小福子被那年轻小太监领着绕到了御书房后边拐角处,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抹袅袅婷婷的背影,哀叹着道。
霁欢笑着回过身,朝其点了点头:“小福子,许久不见。”
小福子朝那个领路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心神领会地一溜烟便退下了。
“贵人可莫要再拿小福子打趣儿了,您要是再不回宫呀,皇上非得把咱几个奴才给一一折磨死不可”小福子哭丧着脸道,一双小眼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儿,觉出些不对劲了,“咦?贵人怎的是一副婢子打扮?
“嘘,切莫声张。”霁欢闻言扫了眼四周,忙不迭地警告他,“本宫本宫就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小福子怔了怔,颔首道:“那成,奴才这便为贵人带路。”
不论这祖宗如何刷花样,只要回来就好。那位爷虽嘴上不说,但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思念之情溢满胸怀,如今可倒好了,他们这些个战战兢兢活着的奴才呐,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只见霁欢身穿着件简朴的枣红色宫装,头上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高髻,低眉顺眼跟在小福子的身后,堂而皇之地便进了那御书房。
小福子领着她进门后,便怒了努嘴,眼神示意她独自走进去。
霁欢眸光微闪,心知这厮定是拿不准那人的心思,想要稳妥地避上一避,免得到时候自己惹怒了那人还要殃及他
但霁欢也没说破,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轻手轻脚地绕过那盘龙水墨嵌金屏风,低着头进去了。
躲在帐幔背后的小福子觑了眼她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开始阿弥陀佛了起来。
老天爷保佑这欢贵人便是那位爷的灵丹妙药,给他们这些奴才一条生路
而另一头,霁欢绕过屏风后便瞧见了那正专心致志批着奏折的熟悉身影,脚步微滞,神色不由得晃了晃。
才不过短短一月未见,竟有种相隔千年的错觉,令她恍惚间生出了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
踌躇了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要抬起头的意思,霁欢才又重新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地走近了。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刘弘渊,在脚步声走近之时就已经嗅到了一阵熟悉至极的香风,他不动声色依旧垂着一双墨眸,只是捏着奏折的微颤指尖和不自觉上扬的唇角透露了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