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颤颤巍巍地抬首觑了眼兰梦烟,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随意地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颚,似是让她拿着,春桃忐忑了好一会儿才将那绣着兰花的嵌丝荷包捡起,打开了。
那一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让春桃眉心一跳,而后小心翼翼地往里望了一眼,是满满的一袋白银。
“本宫知晓你家中困顿,平日里也不去为难你,甚至还处处诸多照拂,希望春桃你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兰梦烟倚在床头如是道,一双似水美目闪烁着精光。
春桃跪坐在地上,颤抖的手还攥着那装着少说也有五十两白银的荷包,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时正天人交战。
主子交由她的任务并不是那些个寻常的使使绊子,而是总之,若是事情败露,她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春桃是个聪明人,但正因为她看得通透,才会如此绝望。作为奴才的她此时别无选择,就像是站在秤砣的两端,听主子的话,保得一家平安,不听,自己被贬到辛者库去做活儿也就罢了,可尚在宫外的亲人可如何是好啊
可倘若真的听了主子的话,依言行事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和担不起随时会掉脑袋的惊惧。春桃思及此,一双水漾圆眸已是噙满了泪珠,开始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坐在床上的兰梦烟见了心中一阵烦闷,知晓要对她下一剂猛药才行。只见兰梦烟轻描淡写地朝外头喊了声:“来人呐。”
春桃惊慌地抬首。
不消一会儿,一位与春桃穿着同样的宫装的年轻婢子撩帘进来了,她恭敬地朝兰梦烟福了福身,又奇怪地瞥了眼跪伏在地上的春桃,轻声道:“贵人有何吩咐?”
兰梦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摆摆手道:“将春桃拉去辛者库。”
“啊?”来的宫婢难掩讶异地惊呼了声,而后低着头道,“是,贵人。”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春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朝兰梦烟拼命磕着响头。
兰梦烟则是充耳不闻,甚至还透着一丝厌烦地道:“还不赶紧。”
宫婢不敢再逗留,只能连声应着,眼神中闪着怜悯的光,却毫不留情地将春桃从地上拖起来,就要将她带离。
春桃挣扎,可耐不住那宫婢的力道比她大上许多,只能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快要至门口时,春桃才终于松了口,哭喊着道,“贵人饶命!春桃、春桃全听贵人的便是”
“且慢。”兰梦烟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唇角轻勾,“灵珠先下去罢,本宫有话要与春桃说。”
那唤作灵珠的宫婢听了,也如蒙大赦地应了声,歉意地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春桃,迈着细碎的急切步子退下了。
春桃则是颤抖着身体,咬着唇,拖着缓慢的步伐又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兰梦烟的床榻边。如今在春桃的眼中,兰梦烟依旧是那一张娇俏动人的面容,只是不再是外人看起来的温柔可亲,而是在那柔得快要滴出水的笑靥背后,是张牙舞爪的可怖鬼面。
“来,春桃。”兰梦烟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春桃凑近一些。
春桃心中充满了恐惧,面上还带着方才滑落的泪痕,一双素手紧紧地交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眉顺眼地过去了,仿佛她走的不是青石砖,而是通往深渊的路。
相较于咸福宫的暗流涌动,长春宫倒是显得异样的平静。
霁欢有些恍惚地坐在四房小桌前,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气缭绕的热茶,半天都未曾言语。
而立在一旁的春月与秋凝则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面上尽是对她的担忧。
“主子”又过了不知多久,性子急的春月终究忍不住了,嗫嚅着唤了声。
霁欢这才抬眸道:“你们不必担心本宫,本宫心中有数。”
这让一直紧张的春月和秋凝听了都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一向心思细腻的秋凝沉吟了下,道:“主子,您可是已经知晓了那凶手是何人?”
霁欢闻言倒是惊讶地望了她一眼,面上是看不出喜怒的神色:“秋凝怎么想?”
想不到秋凝竟心细至此,不过是听她简单的这么一说,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秋凝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一双明眸闪了闪,而后轻声细语地道:“依秋凝看来,人选只有二人。”
“哦?”霁欢单手支着粉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秋凝心神领会,怯怯地笑了笑,而后才又补充道:“当时站在主子您周围的不就是只有那三五个妃嫔,除去了落水的梦贵人,还有离您最远的雪常在,那数来数去,便也只有”
兰答应和芷答应。霁欢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微微颔首。
秋凝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是早就想到的。只是她如今唯一不确定的便是,由于当初兰答应和芷答应是平齐站在一块儿的,她们也的确是除了徐雪薇外离她离得最近的两人,但究竟是谁推了她一把?这究竟是无心之失亦或是蓄意为之?或者是背后有人唆使?
这才霁欢一直不敢轻易下定论的原因。
倘若这真的是一出蓄谋已久的陷阱,那霁欢现如今的处境便十分不妙。
原本太后兰氏的人已经到了长春宫门口,说要“请”霁欢到慈宁宫去,说得好听些是了解情况,说得不好听便是光明正大的审问。
霁欢当时都已经打定主意像个哑巴一般闭口不言,但才刚走了几步,就被皇上的人给拦了下来,为首的还是刘弘渊身边的贴身太监小福子,他先是觑了眼跟在后头的霁欢,见她完好无损才露出了松动的表情,转而朝前面领路的几个慈宁宫嬷嬷、宫婢絮叨了几句,最终竟是将霁欢给又放回去了。
霁欢如坠雾中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身影,过了半晌才回了偏殿,思索了一番,心思回转间,瞬间透彻如铜镜。
想不到这不过才半个时辰的事儿,竟都已经传到了那人的耳中,可想而知这流言蜚语如今已是什么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