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
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丝风拂过,只有几只恼人的秋蝉叫个不停。
霁欢正在用一把小银剪细细地修剪着紫薇树枯黄的枝叶,偶尔剪得手酸了,便停下揉一揉,又专注地继续。
正当她被这闷热的秋老虎弄得香汗淋漓时,听见身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紫菱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小姐,紫菱刚带回了六个丫头,您要不过目一下?”
霁欢不急不缓地用帕子拭了拭额上的薄汗,回头问道:“哦?人在哪儿呢?”
“人已经在院门口了,就等您的吩咐哩!”紫菱机灵地从里屋拿了一壶清早就泡好的金桔水,倒了一杯递给霁欢,促狭道:“小姐定是被这秋日给闷坏了吧?”
霁欢给她投去一记赞赏的目光,接过杯一饮而尽,畅快地轻吐一口气,道:“知我者,紫菱也。”
“去吧,将她们给领进屋,我仔细瞧瞧。”
紫菱点点头便往门口走去。
待霁欢在屋里坐定,紫菱也正好把人带来了。
霁欢原本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单手支着下巴,懒散地半阖着眼,她随意地扫视了一圈规矩地站在她跟前的六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丫头。
第一个,叫梦月。身着件粗布补丁衣裳,面色青白肌瘦,两只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神里透着青涩和不安。
第二个,叫兰心。身着件还算体面的素色长袍,面色稍微好点,只是有些苍白,相对于前头那个稍显淡定,可眼里还是透露出一丝紧张。
第三个,叫鹃儿。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面色倒是正常,只是她眼里的世故与防备让霁欢看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四个,叫小九。或许是这全部里头穿得最寒碜的,一件明显不符合她身高的布衣勉强地裹住她瘦削的身子,裸露出来的青白肌肤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应是被虐打过,眼里则是充满了对这个世道的绝望与沧桑。
第五个,叫明珠。人倒是与这名字挺贴切,只是与上一个恰恰相反,圆润的身材套着件略紧又旧的粉底长衫,一张脸也是白白圆圆的,有一双清澈的杏眸。
至于最后一个,叫香芹。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瘦削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听紫菱报来是刚刚卖身葬父……
……
霁欢只消大致地扫一眼,心里便如明镜般有了决断。
她用那柔软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瓷白的茶杯,半响,才幽幽开口道:“除了那个叫鹃儿的,留在府里做婢子,其余的都送去绣馆做绣娘罢。”
那唤作鹃儿的丫头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望了眼她,或是想到这不合规矩,才又将头低下了。
紫菱小心地觑着她那晦暗不明的神色,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应承着:“是,紫菱这就去办。”
这个鹃儿,是个有心计的丫头,可既然已买下她,也就罢了。只是倘若不放在她眼皮底下过活,怕是迟早会惹出点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