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几个人过来搬柜子,里面的书被随意丢到了地上减轻负担,不一会儿,又有一套新的家具被换了进来。
“新人换旧人咯,”竹言随意踢了踢脚下的那些旧书,“怎么样,还想留着淘淘宝?要依我还是都打扫完算了。”
“还是留着吧,淘宝……便只当作摆设也好。”张禄看着那撮堆在一滩水渍里的《羊子集录》,暗道一声可惜,苦笑说道。
眼见整个宅子的清理接近尾声,竹言自然是告辞而去,却把那沓金纸留了下来。不过顿饭的功夫,将这座院子收拾干净的众人也纷纷离开,只留下张禄一人和化形成一只黑猫大小的极骸坐在床边,留守于喧闹后空虚的寂静里。
咕噜。
什么声音。
张禄忽然觉得自己大概忘了点什么。
不对、分明是竹言把这事给忘了!他从醒来之后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连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呢!
莫不是修仙者也如前世传言般辟谷?不应该啊,张禄可还记得来时曾瞥见几家饭庄酒楼,也是人来人往。
极骸可怜巴巴地盘坐在张禄的膝盖上——那是上一世它最喜欢的地方——离开了张禄体内,不能饭来张口的它此刻饥肠辘辘。
这叫什么事儿呢!
张禄躺在床上,时间已是入夜,人生地不熟的,想去觅食也是难事。
但奈何他可不是一个人在忍饥挨饿——极骸跟他心意相通呢,双份的饥饿感潮水般袭来,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啊。
“干!”张禄张口一句国骂,翻身而起,随手夹着极骸便向外走去。到底是修仙的世界,总不至于半夜全都歇业了吧。
摸了摸怀中白天从那个叫玄七的刺客身上取的些钱,虽不知几何,想来顿饭的钱总是有的,倒也让它有了用武之地。
夜里的城中并不昏暗,相反,有灵气作为能源的东黎人不遗余力地改善着自己的生活环境,道路两侧亮起的柔和灯光便是最好的证明。
张禄漫无目的地走着,但穿街越巷,所过之处全都是打烊的店面。不知为何,入夜的城中如此寂静。
“这不是跟虞国晚上差不多……”张禄嘀咕一句,却脚下一顿。
回头看去,来时路上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怎么回事?”张禄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刀把,脚边的极骸却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向着某个方向一阵呲牙。
阴风四起,吹过附近的窗棂,隐隐发出阵阵哀嚎。
张禄只觉忽然被沙尘迷了眼,不过是一分神的功夫,一道破烂的白衣依然遮蔽了他的视线。
灯光照耀之下,“来人”披头散发,露出来的嘴唇却红艳如血,此刻头部正对着张禄,似乎是在打量着他。
张禄眼睛渐渐眯起,缓缓后退。极骸也收到了信号,匍匐着身子缩在了他的脚边。
他对于东黎还有太多的事不熟悉了,面对这似是鬼怪的存在,张禄决定暂且退去。
距纪府并不算远,谅它不敢乱来……嗯?
张禄愕然地看着这东西直直抬起了一只手臂,衣袖滑落,裸出了干瘪的青灰色手掌,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指,缓缓指向了自己!
“喝!”张禄哪里还敢犹豫,短刀横斩而出,所触却似一块木头一般,毫无血肉之感。
那鬼物发出一声尖啸,朱唇启时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向着张禄的脖颈便要一口咬下。
“吼!”极骸哪里会让其如愿,论咬合,全无定形的极骸有着太多的优势。脚下的小兽借着张禄横刀抵挡的功夫快速膨胀,一张金铁大口瞬间便咬住了鬼物的头部,三两下甩头,便将其如破布娃娃般远远丢了出去,摔落在街道上。
张禄却不敢松懈,在鬼物落地的刹那,他眼睁睁看到其如猫般四肢着地,匍匐着,似是要进行一次冲锋。
“极骸,来。”张禄将短刀交与左手,右手却招向极骸,后者心领神会,化作一滩漆黑的黏液沿着张禄的右臂攀附而上,交织成半具臂铠。
张禄攥了攥右手,蠕动着的黏液便延伸出来,将一杆马槊付与其掌中,近四米长的活体武器上一层金铁质地,与左手的短刀并无二致,半米长的锋刃反射着凛凛寒芒。
对于张禄来说,短刀不过是应急而用,做为正儿八经的虞国铁骑,马槊或是环首刀才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可惜极骸还没有成长起来,不然高低还要有一匹战马——没有坐骑的骑兵也能叫骑兵吗?
正手持槊,张禄已然做好了冲锋的姿态,十余米的距离若是骑马冲锋未免太短了点,但眼下步战却合适的很,只待这鬼物胆敢稍作妄动,极骸今晚的夜宵便有了着落……
“后生,且慢动手!枪下留人!”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老的呼喊打破了街上的死寂。
张禄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鬼物像是突然收到了命令,快速直起了身子,转身向后方,竟将后心破绽露给了张禄!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可不太好受,但张禄依然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的憋闷。说到底还是自身实力不够,状态也不好,对方又添一人,真打起来自己恐怕全无胜算。
但等了一会儿,张禄的双眉又皱了起来,空荡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方才叫停的是谁?
“骨碌碌……”
四个小轮碾过砖石的街道,一辆小推车自黑暗中匆匆驶近,正前方一块木板,朱漆刷着“馄饨”二字。
哦,下面还有“两钱一份”的小字。
一个老者佝偻着背,气喘吁吁地将摊子推来,停在了街边,张口欲言又止,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喘着粗气。
张禄不敢松懈,却将长槊收起,转为半身轻甲自保,谨慎地靠近这六七十岁的老人。
白衣舞动,竟是那鬼物又一次飘在了张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后、后生!小雯并无恶意——”老者连连挥手,一边咳嗽一边呵斥白衣鬼物退去一旁,“都是误会,咳、你,你且待老朽顺口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