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萱死死地盯着张禄,向后退了半步。
张禄眉眼低垂,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坚实的金铁质地覆盖了全身上下的各处要害,随时提防着可能来自于各个方向上的攻击。
竹言没有再出手,但她侧跨了一步,站在了张禄背后。
纪染面沉似水,但他反而是最安全的那个,无论是谁,都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举动。
但这不是纪染想看到的。
“好了、好了,”纪染拍了拍手,“张禄、萱寒,你们俩要动手我也拦不住,怎么说,非要做过一场?”
“他先动的手。”韩萱银牙紧咬,皓腕翻转,两把薄如蝉翼的短刀落入手中。
一杆马槊挺起,权做回答。地上的极骸早就不见了踪影。
“是、是,”纪染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早知道收点打手有这么多麻烦事儿……算了算了,你们打吧。”
“竹言你拉着点儿张禄,别把我这好表姐真给宰了,更麻烦了。”
“哼。”韩萱闻言怒视着纪染,但心里多少有点儿心虚。
刚才那一锤给她的心里多少留下了些阴影。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纪染无视韩萱的抗议,继续说道,“这一场做过之后,不管谁输谁赢,我希望你们的恩怨到此为止——这点多像竹言学学,一个两个小肚鸡肠的——还想打也行,但我这小院子就容不下你们两尊大神儿了。”
“毕竟呢,宠物也好,奴婢也罢,要是不听话,就只能处理掉了,对不对?”
一个凡人少年,此刻的话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毕竟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纪氏。
或者更进一步说,是整个齐国贵族阶级。
张禄看着韩萱。
这个女人,也是那个阶级的,曾经。
“懂了,”韩萱活动了一下脖子,“我尽量一次把这个小九州来的丘八给解决掉。”
“那就开……始吧。”
纪染刚说到一个“开”字,韩萱整个人便已经消失不见,再度现身时,已是在张禄的身后。
但迎接她的,却是一根直杵杵的枪杆。
正对准了她的咽喉。
张禄甚至都不必回头。
有极骸进行感应,缄默辅助运算,他的身体能够保证像仪器一般地迅速且精准。
竹言是能够猜到原因的,但韩萱却无从知晓。
大惊之下,韩萱再次高速移动起来,反复几次出现在张禄的盲区,出手皆是杀招,张禄浑身上下破绽百出,在她看来,只消几招便能将这丘八捅成个筛子。
但他竟然全都放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
每当韩萱现身的时候,张禄都好像早就预判到她的招数,那杆马槊本就是长兵,她哪里近得了身?
“妙啊,”纪染眼看的真切,他虽懒得苦修炼气,但出身名门,眼力是极好的,“怪不得你们军队被屠杀殆尽,你还能有命活下来!”
那时?张禄回以一声鼻音,那时候他可没有极骸和缄默帮衬。
没有技巧,全是运气。
但现在可不一样。
同境界之下他现在可是个真正的六边形战士,刺客?杀手?玩具罢了。
“死!”韩萱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张禄站在那里几乎不怎么移动,她却要白白消耗体力和灵气,到时候甚至都不要张禄动手,她自己就得认输。
当下伴随着一声娇叱,四道寒芒从韩萱的双手间炸开,化为道道幻影,笼罩了张禄浑身上下的要害。
影飞燕。玄七也曾对极骸用过同样的招式,而且刀芒更加内敛凝实,远非韩萱能比。
花里胡哨。
这是张禄在缄默的加持下做出的最为客观的评价。
在场的三个人骇然地看着张禄在漫天的刀光里拖着长槊,转过一个半圈。
无数寒芒斩在他的身上,带起衣服的碎屑纷纷,却只能在皮肤上留下点点白痕。
金铁铸就的马槊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一股恶风,向韩萱头顶当头砸下!
“有破绽!”韩萱精神紧绷,招式陡然一变,再一次加速,欺近张禄身前。
就在她挥起夏蝉刀的时候,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如雷般的炸响!
雾,遮蔽了她的双眼。雾中还另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机,将其瞬间锁定。
韩萱如芒在背,这种感觉她只在韩氏被抄家那天雪夜,在纪氏二老爷纪澜身上才感受到过!
杀气!
他真的要杀我!
韩萱疯狂后退,这一刻,胜负已经不再重要,她不能死,她想活下去!
“梆——”
一道木杆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后脑上,韩萱双眼翻白,身子软软如棉,躺倒在了地上。
这个跟顾凡不一样,张禄多少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真的下杀手,之前的一道雾隐刺不过是佯攻做个样子。
所谓的世家子弟大多一个样,这一点张禄在虞范之战的时候就体会到过。那些盔明甲亮的“精锐部队”往往一触即溃,有的时候甚至比不上拿着草叉的农民军。
杀了也就那样,反而会恶了纪染,可能还有竹言。
他那一声“表姐”不是白喊的,张禄没傻到觉得这位染少爷顶着窝藏重犯的罪责将这个“萱寒”收在家里,却能放任他一个无名小卒把人说打杀就打杀了。
希望这位能像她表弟一样聪明吧——尽管现在看来够点呛。
“啪、啪、啪”
纪染鼓起了掌,一步步走到了张禄面前,仰脸看着他。
“好身手,看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
“干得不错,这女人这回应该能消停些了。”
“唉,你是不知道,自从她来了之后能把我烦死——这也要管那也要管,竹言都没这么多讲究!”
“……少爷,韩……萱寒也是为你好,”竹言正将昏迷不醒的韩萱架起来,闻言叹了口气,“有些是我和她说的,前些天我养着伤不好说你,可也总不能让你天天熬夜到天明……”
“啊对对对,”纪染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扭头又跟张禄抱怨,“看吧看吧,我虽然没有别的仆从,这两位能顶二十个老妈子了。”
“你说我多不容易,你以为我想熬夜?还不是——咳,总之多亏了你把人面雕带了回来,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