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铁的鼻腔中吐出浑浊的气体。

它白色的毛发不过是昙花一现，青色的毛发上此刻混合着暗红色，显得格外狰狞。

它转头，看向了那株巨大的柏树。

于公于私，它和百里敌都不是什么同袍战友，反而是竞争的成分更多一些。

植物、植食动物。在有着灵气，能够修炼的东黎洲，这种捕食关系被极大地放大了，即便是如此一株老柏，也可以成为马匹的食粮。

但反过来，稍有不慎，马儿也有着被树木当作肥料的风险。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铁毫不介意临阵倒戈，反过来和常柳联合，给予百里敌致命一击。

但现在……

即便是头脑不算灵光的它，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如果是平常，纪氏的人早就该赶到了，绝不可能放任它们在这里争斗。

但现在他们却只是控制住了外围，这算什么？

如果只是他们私通韩氏的勾当暴露，现在难道不应该是诸多高手联合将他们围剿吗？

常柳、朱武，外加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巨尸，这算什么？

“马铁，你在干什么！快来助我！”百里敌的躯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两个敌人好的围攻，它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死期。

那匹蠢马在做什么？！

马铁却恍若未闻，已然在原地焦躁地践踏着地面。

这种氛围，它很不喜欢……自它出生以来很长一段时间，它就被这种环境围绕着。

圈养……

马铁突然长嘶了一声，掉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飞奔出去！

那是城门的方向！

“马铁！”百里敌又惊又怒，全力爆发之下，无数坚韧的枝条从主干中爆发出来，即便是常柳也不得不迅速脱离，同境界的舍命一击，要硬扛下来代价太大，况且他的本相是蛇非蟒，本就不以体质见长。

“嗷嗷嗷——”

与之相反的，女尸小雯却张开了双臂扑了上去，任凭那密密麻麻的枝干穿透她的身躯。

嚓嚓嚓。

百里敌扭动着身躯，却难以摆脱这致命的怀抱——那具身体相比于它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像是给它穿上了一层带着刀片的铠甲——这些刀片还是向内刺出的！

而它的那些枝条，则在刚刚进入女尸体内的一刻就被锯断，寻常金铁不能伤害的坚韧树枝，那一刻更像是在受刑——反复而无休止的切割只会带给它更多的折磨。

常柳则舍了百里敌，蜿蜒的蛇身腾空而起，向马铁追去。

即便心知不可能，但如果真的让它掏出夜市——哪怕只是接近边缘，他都有可能因为惊扰了人族而受到责难。

无他，因为他是精怪——或者按照人族的说法，他是妖。

纪府的高阁上。

“啊——”老祖宗打了个哈欠，再她看来，最精彩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后面和一颗柏树的打斗实在乏味得很。

一如她当年随着夫君去平叛，只有最前面的抗争才最为激烈和振奋人心。

最后的负隅顽抗？大多只是当事者的自我感动罢了，她甚至没兴趣以猫戏老鼠的姿态参与其中。

“榭儿啊，别让它跑了，大半夜的，真的惊扰了百姓，是咱们的不是。”

“是。”纪榭立刻借用传音玉向另一边吩咐了几句。而在夜市中，张禄却只见那匹染血的青鬃马向远方绝尘而去。

然后毫无预兆地瘫倒在了地上，远处轰然传来的是建筑物的倒塌声与各样的哀鸣与呼号。

马铁甚至没能捕捉到究竟是谁人的手段，就被瞬间击昏在地，那磅礴的威压，远甚于它记忆中的任何存在。

“是三丫头动手了？”纪氏老祖宗点点头，“多少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胜在干净利落。”

“恐怕是小姑手痒了，”纪榭苦笑着说，“那边本来是有梁统领镇守的。”

“这马，想好怎么处置了么？”大老爷看向自己侄子，“异兽血统，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在今天也算是了不得了。”

“即便是杀，也要好好做出规划，不能浪费才是。”

“不如圈养起来配种。”说话间，一个年轻女子翩然而至，落入阁中。

“母亲，大哥。”

……

“这个废物！”百里敌此刻是没有嘴，不然恐怕会把一口牙尽皆咬碎。

这个马铁的脑子里难道装的是铁吗？若是帮它一把，它们合力必然更有胜算！

尤其是它还能激发异兽血统，对于百里敌而言更是大补之物……

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百里敌只觉得身上一痛，小雯的一记手刀终于砍开了它主干的树皮，前一刻还锋利如斧的手掌边缘迅速变换形态，如楔子般插入其中，以此为契机进一步破坏。

而常柳在追捕马铁的行动无疾而终后，这条白玉蛇则是再次折返回来，继续延续两下夹击的局面。

这马铁简直就是个老六！百里敌直呼上当受骗，再算上死得不明不白的朗明，它怎么就遇到这么一群坑人的玩意儿？

但若是仔细想想，能匹配到这么几位卧龙凤雏，它自己也未尝没有一点责任？

此地……不宜久留！

百里敌的心底，竟产生了全身而退的念头。

但这具本相显然是不行了的，它依赖扎根于地面而获得强大的防御以及回复能力，而代价便是移动极为不便。

刚才那磅礴的威压它也感知到了，哪里还敢像马铁一样大摇大摆地跑路离开。

小雯再一次撞击在了柏树的树身上。

树梢上，一颗柏树果随着树身的剧烈摇晃，不着痕迹地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着离开。

方向与马铁逃跑的路线正好相反。

“哼哼，你们就和那株已经只剩下基础反应的空壳继续缠斗吧！只要能逃出去回到故乡，我就还能再度接受不净仙尊的洗礼。”

“早晚有一天，常柳、纪氏、乃至于齐国！这笔账我都会讨回——”

“嘎巴”

一只靴子，踩在了这颗毫不起眼的柏树果上。

张禄俯身拾起，看着这“平平无奇”的果实，他在这里守株待兔可着实有一会儿了，到底还是让他逮到了一个“逃兵”。

“会自己跑的果子，不觉得很新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