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亡将至，一切似乎都那么不重要了。

赵四回顾起自己前半生。

他十多岁的时候战争就爆发了，家人死于战火，随后四处流浪，渐渐目睹整个世界被血与火吞噬。

到处都是死人，遍地都是尸骸。

当炮火如雨点落下，整个大地都开满了致命的花朵。

人类文明的高楼大厦崩塌，变成一座座钢筋水泥浇筑的死亡棺椁。

他曾亲眼目睹一条大河被成千上万的残破尸体截断，河水比那晚的夕阳还要红。

他不想死，他只想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人们只会在来年开春时节，在他的坟堆上感慨花儿如此鲜艳。

“走吧。”

苏夏随手一挥，绑住赵四手脚的铁条就松开了。

被关押数天后，赵四终于能离开这张冰冷的铁椅子，从未知走向死亡。

“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只是个药剂师学徒。”

这是赵四最后想知道的一件事。

面具怪客的崛起太短暂了，也太耀眼了，刚出名就能从余陀的手下逃走，把整个珊瑚城搅得一团乱。

这样的人，以前肯定不会籍籍无名。

无论是这张金属面具，还是药剂师学徒的身份，都只是个掩饰罢了。

他一定还有更深一层的身份，那个身份一旦揭晓，必定会让无数人震惊不已。

“你会知道的。”

苏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随即，一根根铁条又围上了赵四，将他手脚都束缚住。

赵四没有任何挣扎反抗，沉默不语，用人生最后的时间思索苏夏的真实身份。

虽然他知道死前应该会被告知答桉，但他更想自己猜出来。

苏夏随手一挥，带着赵四离开了仓库，进入月光笼罩的废弃小镇中。

晚风拂过，风中带着泥土的芬芳。

终于来到仓库外，赵四暂时放弃思考，大口呼吸着。

“呼……呼……”

他的胸腔起伏，努力享受着来自人间最后的恩赐。

死亡对于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新鲜的空气与温柔的月光也是。

那地下仓库的暗无天日，比任何酷刑都更为折磨，令人几欲发疯。

苏夏没有搭理赵四的感受，直接腾空而起，带着赵四，宛若两道流星，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飞速行动。

由于速度太快，赵四的呼吸都有些难受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着下方绵延起伏的山丘，想起了那些山丘下埋着的无数尸骸。

……

此时，绿洲营地里，只剩北风组织还没走了。

以往热闹非凡的交易区域已经空空荡荡，常驻民区域也人走房空，显得清冷了许多。

整个营地里，留下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他们都集中在营地中心区域，是玩家们最需要的装备商、药剂商等等，而且并不会长期留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与新驻地那边的人交换。

还有少数人专门留作指导，为玩家们的成长之路解惑，顺便给看对眼的玩家传授技能。

苏夏坐在大仓库的屋顶，静静晒着月光，心情平静。

“指挥官，北风组织还不走吗？”蓝光在下面问，很疑惑苏夏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再等一会。”

“等什么？”

“一些朋友，蓝光你以前见过的。”

“以前见过？”

蓝光摸了摸脑袋，试图从贫瘠的大脑里回忆过往见过的所有人。

但他脑容量有限，终究不是什么天才，一旦忙起来，连头一天午饭吃的什么都记不起，更别提以往的事了。

什么人值得指挥官等这么久？

难道还有别的反抗组织要来绿洲营地？

蓝光这样想着，没有再问。

“冬！”

他一脚跺地，也跳上了一个大仓库的屋顶，然后取出手机，打开夜间模式。

绿洲营地已经在这里经营许多年了，就这样离开，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

蓝光举着手机，把营地的细节拍摄下来，留作日后回忆。

如果以后战争平息，并且他有了孩子，还可以让孩子们看看老驻地的照片与视频，说起这段艰苦奋斗的岁月。

就在这时，蓝光注意到，远方有十多个身影正在快速接近营地。

“指挥官，来人了！”

他招呼一声，暂时不知是敌是友，所以拿出了武器。

“好，终于来了，还以为他们在路上出了事。”

苏夏笑了笑，显得很轻松。

见此，蓝光打消疑虑，收起了武器。

既然是指挥官的朋友，那就不可能是敌人。

蓝光想了想，在脑子里想出了一段自我介绍，准备等会双方见面的时候使用。

“不对，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借着银白月光，蓝光眯起了眼睛，远方那十多人的相貌在他眼里越来越清晰。

当他彻底看清之后，整个人勐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

“是……是他们！”

莫征与莫战，老北风组织的两把尖刀！

他们竟然还活着！

还有他们身后那十多人，全都是灵能生物，当初老北风组织的核心成员。

在老北风组织尚未覆灭时，曾多次来绿洲营地交换物资与信息，与同样来换取物资的蓝光等人交流过。

他们还曾一起喝过酒，谈天说地，畅想过没有战争的日子。

“指挥官，真是他们？”

“对，是他们。”

苏夏从房顶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远处，莫征与莫战也在注意营地的情况。

莫征说：“那场虫潮之战比面具说得还要惨烈啊，这附近的树木几乎全倒了，遍地都是炮弹坑，真不知道指挥官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老哥你看，那是不是指挥官！”

莫战心情激动，遥指远方。

顺着他手指看去，赫然可以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高大仓库的屋顶上，一个人影迎风而立，晚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是指挥官！”

“他在看我们！”

“真的是他，那个面具没有骗我们！”

“……”

一行十多人激动不已，有人甚至热泪滚落。

当日一别，所有人都没想过还有再见之日，没想到他们等到了！

“指挥官，我们来了，你能看到我吗？”

莫战挥舞着双手，大声喊叫，一蹦一跳的，看起来很滑稽。

苏夏也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能看到。

蓝河也在挥手，但他存在感不太强，那十多人根本没注意到他。

苏夏从屋顶一跃而下，前往新北风组织的驻地，对所有成员说：“都打起精神，来客人了。”

“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很好奇，指挥官口中的客人到底是谁。

按理说，就算是别的反抗组织过来，也不值得整个北风组织全员在这里等候。

众人纷纷走出驻地，带着疑惑，看向苏夏看的方向。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激动得落泪的一行十多人。

“奇怪，那些人哭什么。”

“貌似很高兴的样子，难道是指挥官失散多年的……”

“是莫征他们！”

刘安第一个认了出来，他大叫一声，兴奋得瞬间跳了起来，满脸涨红。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老北风组织仅剩的独苗了。

“指挥官，是他们！”刘安激动得浑身颤抖。

程平安看到他这幅样子，联想到以前看过的部分照片，顿时就明白了：“是北风组织的老成员，他们还活着。”

“什么？是我们的前辈？”

众人惊讶不已，虽然前辈这两个字有点怪，但貌似也没有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了。

不远处的莫战等人同样惊讶。

苏夏身后那一大堆人，看起来个个都精神饱满，人才济济，已经有了一个强大组织的雏形了。

“不愧是指挥官，永远都有人愿意追随他的脚步。”

“哈哈，我看到了小刘安，他也还活着！”

双方越来越近，在营地灯火的照耀下，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面庞了。

刘安第一个冲上去，与莫征莫战等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一群人又哭又笑，抱成一团，在月色下庆祝这难得的重逢。

苏夏依旧很澹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倒不是他没兴趣，只是他不太习惯太多人聚在一起的情况，尤其是对方都这么热情且激动。

蓝光就不一样了，畅快大笑着冲进人堆，跟莫征与莫战他们分别来了个熊抱。

莫征惊喜地说：“蓝光老哥，你还没死！”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蓝光丝毫不在意，开怀大笑，用力拍打着莫征的肩膀，笑声极具感染力。

然后他就一把将苏夏拉了进来，让苏夏被动感受一次难以承受的热情。

没过多久，苏夏的衣服就被部分成员的喜悦的眼泪与鼻涕给打湿了。

“唉……”

这件衣服是他在营地里花了十块钱买的，有些心痛。

在短暂的重逢之后，苏夏退出了人群。

他开始给双方进行介绍。

“大莫，小莫，这是程平安，我的副手，现在的北风组织就是他在管理。”苏夏站在双方中间，“平安，这是莫征与莫战两兄弟，他们身旁的分别是吴权、李泰……”

听到苏夏叫他们大莫与小莫，莫征莫战这两兄弟的眼眶又红了。

以前指挥官就是这么叫他们的。

在废甲城机械族监牢里那段痛苦的日子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怀念指挥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