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入洞,邱瑞难掩兴奋之色,他跟随清静散人修行了三十多年,对于师门秘辛可谓是了如指掌。
也看着师傅从一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如何慢慢成长为一个受人景仰的腾云大修士。
在邱瑞眼里,师傅也许算不上什么好人,也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好人,因为这年头没有本事的好人早就饿死了,何况他还要养活自己和师弟。
终究师傅的机缘来得晚了一些,又去得快了一点。
六十多岁才得了混沌阴阳诀,道法神通总览这两本奇书,让他十年就踏入了腾云之境。
结果还没有风光两年,就与人赌斗,将辛苦得来的机缘拱手相送。自己则因为争斗时受了伤,加上失去机缘之后整日郁郁,最终撒手人寰。
今日来的这个地方,正是当初邱瑞师傅得到机缘的地方。
当年师徒三人游历到此处,听到有盗墓贼说话,“真他妈晦气!一个这么大的墓就两本书,这两日的辛苦可算是白费了。”
那伙盗墓贼骂骂咧咧,师徒三人大气也不敢出。只等那伙盗墓贼走后,邱瑞的师傅才从地上捡起他们遗弃的书本,赫然正是混沌阴阳诀和道法神通总览。
历历往事浮上心头,邱瑞终究忍不住神色一黯,自言自语道:“师傅,您老人家说过,道家弟子不能干挖坟掘墓的勾当,有损阴德。
您老人家看清楚了,洞可是黑龙刨的,东西也是黑龙下墓去取的,可与弟子没什么相干,您老在天有灵,要怪就怪它好了。”
莫相安在远处听了,嘴角直抽,“这厮甩得一手好锅。”
而那黑狗刚刚从洞里探出脑袋,狗嘴里叼着一个木制的盒子,它听了邱瑞自言自语的话,毫不犹豫就往身后的洞里退去。
邱瑞眼疾手快,一把从狗嘴里拽下木盒,笑嘻嘻地说道:“你一条狗还怕损什么阴德?了不得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猪和做狗又有什么区别?”
黑狗那管那些,趁着邱瑞不防备,狠狠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腿肚子上。
把邱瑞疼得龇牙咧嘴,跳起脚来直蹦。
“嘶~看你今日有功,我不与你计较,下次再与你算总帐。”
邱瑞摆脱黑龙的纠缠,欣喜地打开木盒,两枚黑色的丹药就呈现在他面前。看着丹药,他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师傅都不敢吃,我若是贸然吃下去,暴毙了怎么办?得想个完全的法子。”
他环顾四周,见到黑龙仍然一脸不忿地看着他,突然就来了主意。
“黑龙,这一次你历了大功,丹药我们就一人一颗,你看我连师弟都没舍得分,待你好吧……”
黑龙打了一个哆嗦,还没等邱瑞将话说完,就窜出去老远。
邱瑞冷哼一声,“现在不要,将来想要我也不会给你。”
邱瑞将丹药放回木盒,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到包袱里。
这时黑龙对着他狂吠起来,邱瑞骂道:“不要就不要,乱叫什么?”
黑龙夹着尾巴,嘴里发出“呜呜”之声,跑出了好远。
邱瑞正疑惑,突然以前一黑,身子一动也动不了,仿佛堕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五感尽失。
莫相安笑嘻嘻地转到他身前,“委屈邱道长了。”
他从包袱里翻出木盒,打开嗅了一嗅,直接皱起眉头,“这丹药也不知放了多少个年头了,怎的药味还这么重?”
然后对着黑龙招了招手,黑龙夹着尾巴走了过来。
莫相安威胁道:“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半个时辰之后,你可以将他头顶的封魄符揭下。只是不能告诉他,东西是我拿走的。若是泄露半个字,下次见了打爆你的狗头。”
黑龙“嘤嘤”叫了两声,又讨好地用头来蹭莫相安。
莫相安蹲下身子,拍了拍狗头,“这样才是好狗。好了,有缘再见,下次我请你吃骨头大餐。”
黑龙摇着尾巴送莫相安离开之后,狗眼一亮,对着邱瑞开始泄愤,直将他一身道袍撕咬成一条条的,方才罢口。
黑龙对于半个时辰可以将定魄符揭下的指令置若罔闻,它趴在邱瑞身旁一直睡到日头西斜,才懒洋洋地用狗嘴将定魄符叼了下来。
符咒一揭,邱瑞顿时萎顿在地,浑然不知身在何方。好半天回过神来,赶紧去翻找包袱。
一番查找,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哪个杀千刀的,算计你家道爷?”
声音在山里回荡,惊起归巢的鸟儿扑棱棱乱飞。
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布料,又悲愤欲绝,“抢我东西也就罢了,还将我衣服划破,却是为了那般?”
再一细看,衣服哪里是划破的,分明就是用嘴要的,抬头看到黑龙摇着尾巴,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勃然大怒道:
“你这畜牲,居然联合外人一起来算计你家道爷。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交待,道爷打断你的狗腿!”
茂密的丛林中,邱瑞追着黑龙四处乱窜……
莫相安可不知道这些,黄昏时分,他已经骑着马,悠哉游哉的出了野王山。
走上一条直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手摇折扇,呼奴唤婢的,也有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
其实无论世道怎么改变,有人富就有人穷。
如今虽然是乱世,其实于底层老百姓来说,只要不打到家门口来,对于他们的影响还是有限的。
他们更在意的是,今年的雨水好不好,地主会不会加租子,至于王侯将相们打出狗脑子来,他们也不太关心。毕竟给谁种地不是种地?
莫相安信马由缰,看着世间百态,倒是没有生出太多感慨,经世济民,那是儒生该该干的事。
他自潜修他的大道,降妖除魔也能管上一管,至于人欺人?算了,终究心气难平,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
就像现在,农人挑着担子只因为给轿子让路慢了,便被一群豪奴围殴,眼见着将人都要打坏了,这事,莫相安他看不过眼啊。
“住手!”莫相安于马上一声大喝,那群豪奴纷纷停手。
倒不是怕了,纯粹是好奇,青州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货,敢管楚禾郡主的事?
莫相安下马,挑起老农的担子,放到路边,“你们走你们的,何必打人?你们看,你们主人的轿子都已经走远了。”
豪奴们一愣,觉得这人说得貌似有道理啊。这人也打了,要是再耽误下去,轿子里位那位主喜怒无常,发起脾气来,所有人都讨不着好啊。
“我们走。”
为首之人一发话,一众豪奴,纷纷跑到轿子前开道,吆五喝六,颐指气使。
从始至终轿子就没有停下来过,轿子里的人甚至都懒得发声,问一下发生了何事?
莫相安摇摇头,将老农扶起,还要帮他掸去身上的尘土,那老农唬得跳开好远。
“不劳贵人动手,小老儿无碍的。”
莫相安见他鼻青眼肿,又探手入怀,抓了几文钱塞给了他。
老农自然是千恩万谢,忙不迭地给莫相安行礼。
此时轿子却骤然停了下来,一只玉手掀开轿帘,丢出来一个银元宝,只听一个清冷的女声说道:“去看大夫吧。”
老农一愣,继而狂喜,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去,扑到了那个银元宝上,磕头如捣蒜,“多谢贵人赏赐!多谢贵人赏赐!”
看他的意思,这一顿打简直捱得太值了。
见莫相安骑着马过来,急忙将银元宝攥的紧紧的,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莫相安呵呵一笑,“呵呵,这世道有点意思。”
接着策马狂奔,转眼便将老农和轿子甩到了身后。
往后几日,莫相安一路走来,冷眼看尘世百态,人心种种不足,仰观浮云,俯视流水,莫相安若有所悟,终于将两世记忆融会贯通。
从此这天下少了一个温良恭俭的少年,多了一个济弱扶倾,杀伐果断的道家高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