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公公的几句话,便把我从郎中变成了锦衣卫,我有些懵懂,而家里人可谓忧喜参半。而张永公公丝毫没有半点犹豫,他说完这件事后,继续和祖父聊天,询问起地方事宜,大抵和门外的地方官们有关系,时而心情愉悦,时而不怒自威。祖父很客气,说保定府最近太平了许多,官员们也很卖力气,经常到民间来,询问解决百姓疾苦,老百姓陆续开始耕种,今年雨水不错,庄稼长势良好。张永公公点点头,说他耳闻我家救济马户之事,颇为欣慰,我家在这里,确实有些孤僻,不如搬到城里去。祖父说他习惯了乡下生活,故土难离。张永停了,哈哈大笑,话锋一转,说我家出了两个孙女婿为官,那么他再帮着,让我出去为官,也算是报答当初祖父搭救他们三兄弟。
没等祖父客气地回话,外面有人急匆匆进来,跪倒道:“禀张公公,太子殿下急召我们回去。”
张永点点头,道:“咱家看也该走了。伯父,咱家来得匆忙,没给您买东西,这些银票,您就收下吧!”说着,一名小太监早把准备出来的一摞银票,用木盘托着,捧了,祖父没有推辞,起身接过来,转交给父亲,又深施一礼,道:“多谢张公公!”
张永哈哈一笑,道:“谢什么呀,都是小事,咱家先走了,放心,你们的张英也是咱家的张英,咱家不会亏待他的,回京让他先去做锦衣卫校尉,然后慢慢升迁!年轻人,就该闯荡闯荡。我们一会出发,张英,你也收拾收拾!”
没来得及想太多,我便要跟着张永公公进京。虽然我生性顽劣,虽然近年来经常离家外出,但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难受,总感觉自己要走得很远。我天生是个淘气的孩子,小时候没少挨父亲的巴掌,父亲永远一副严肃的样子,也许是家中长子的缘故,他总要给几个叔叔做些表率,此时,我也能看到他的脸浮现出的悲伤来。母亲是读书世家的女儿,知书达理,深受祖父器重。祖父对于我的顽劣,出奇地没有指责,甚至告诫父亲不要太严厉了,说我只是活泼好动,将来大了,就能变得规矩,只是让我多读书。被老狼抓伤之后,更是让小叔叔教我习武,我喜欢舞刀弄枪,经常吆喝本家子弟玩耍,以至于把村庄周围的孩子也弄到一起,甚至认识的家长比祖父还要多。
张永的口气很严厉,虽然和我们说话,依旧客客气气,但不容置疑,他要赶路。之所以来我家,也是为了感谢我家的救命之恩。祖父根本没有太多理由留我在家,待我和流着眼泪的母亲告别后,他送给我一把短剑,那剑鞘外表极为普通,甚至有些陈旧,道:“这把剑送给你,姑且做为防身用。记住,剑是用来防身的,不是打架的。”我赶紧答应下来,张公公瞥了一眼,嘴角一翘道:“伯父,待咱家回到京里,送给张英一把好剑吧!”
祖父道:“多谢张公公,只是这剑也是祖传的,送给英儿防身用吧!英儿跟随您进京,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多担待。”张永没有再说,只是点头。
张永果然是说走便走,等我洒泪告别祖父、父母出来时,他们早已经马等待,一人深沉喝道:出发!我便和他们踏前往保定府的路。当然我很快混了一匹马和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甚至给了我一把绣春刀,被安排在后面,周围是十几个和我穿着一样锦衣的年轻人,不用说就是锦衣卫中的校尉吧,他们一个个绷着脸,正眼都没有瞧我,只是偶尔闪烁的目光,还是透漏出几分不舍和幼稚。我本来匆匆从外地归来,仅仅和祖父、母亲见一面,便又匆匆离去,望着家乡越来越远,我心情沉重到顶点,有点怪自己的好奇,以至于离开家,远离亲人,去往哪里?如何知晓?我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和不安,却依旧有种哭泣的感觉。
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远远望见一片树林,忽然传下命令,就地歇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在这休息?不容我多想,校尉们早已经搭好了帐篷,甚至架起了篝火,埋锅造饭了。看得出这些人训练有素,已经习惯这种颠沛的生活。
黑夜让我好受一些,也只能无聊地坐在一边,手里摆弄着草根,下午拦阻我们的一人过来,不容质疑道:“我是蹇成,是锦衣卫百户,负责护卫张公公,你是新来的,先去帮着摘菜!”我只得过去,那里有一老三小正忙着做菜,老的满脸皱纹,我记得祖父的话,对别人都要客气,忙抱拳施礼,老的见我抱拳施礼,冲我善意一笑,道:“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我报了名字,他笑道:“我是老于,他们三个和你一样,都是新来的,钱胜、宁博阳、哈代!你跟着他们干些零活吧!记住手脚一定要灵活。”
我“嗯”了一声,三人对我的态度不同,钱胜特别傲气,宁博阳也有几分傲气,却能和我客套几句,只有那个哈代,矮矮壮壮的,下打量着我,说:“听说来了一个新人,原来是你!”我没敢多说话,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然后跟着他们做些事情,不多时,饭菜做好。所有人围坐在篝火旁吃饭,几个级别高点的官们,坐着椅子吃饭,而那张永却坐在大帐里独自用餐,蹇成则在帐外站立着。
我刚刚吃了两口饭,蹇成过来道:“张公公让你过去吃饭!”我有些惊讶,大家都很惊讶,我放下饭碗跟着过去。明亮的烛光里,张永一身便服坐在桌子后面,旁边两个小太监伺候着,桌子摆满了食物,甚至有酒。我小心地给他施礼,他扬扬手道:“别那么拘束,随便些!”示意我坐下,蹇成要退出去,张永道:“你也坐下吃吧,咱家吃不了太多!”
蹇成恭敬地点点头,坐下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着这个张永一定是个威严的人,那张永却哈哈大笑起来,道:“老蹇,闷头吃饭多没意思,能喝点酒么?这一路,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对了,张英,你也来些吧!”他的口气颇为严厉,不由分说,两个太监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葡萄酒,蹇成有几分惶恐,起身道:“多谢张公,我敬您!”张永点点头,示意我也一起喝,我极少喝这种酒,勉强喝了一口,感觉分外芳香,那张永看着我们二人喝了,又示意我们坐下,忽然道:“听说有人要取咱家的脑袋?蹇成你知道吧?”
蹇成吃了一惊,赶紧站起身,道:“属下不知,什么人这么大胆?请公公明示,属下这就去把他碎尸万段!”张永冷笑一声,道:“咱家听说在前面都布置好了,只要我们过去,马就动手!来人!”两个校尉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同样穿着锦衣卫的衣服,扑通跪倒,道:“张公饶命,张公饶命,我是奉蹇大人的命令去前面报信的!”
“方林,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了!”蹇成脸色大变,声音有些颤抖,转过身去看那个叫方林的人,忽然举起手来,张永厉声道:“老蹇,你要干什么?”话音未落,两道寒光已经打向张永。
蹇成射出去的是两支袖箭!
我想都没想,抓起桌子的酒杯扔了出去,小时候,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小石子打小鸟,几乎是百发百中。这种本领,是老叔教我的。其实他也挺淘气,本来该让我打树叶,打了几回,他说无趣,就和我打小鸟,叔侄儿倒是快乐,而鸟儿倒了霉,直到有一天我正在飞石子,打落一只鸟时,被散步的祖父撞见,他大发雷霆,痛斥我不爱惜生命,一改往日和蔼的样子,暴打了老叔,当然,我也罚跪了一天,严禁我再去打鸟。祖父的教诲,在我脑海里留下太深的印象,只是我后来所经历的,恐怕他再多的教诲,也无法撼动吧。人生有时候是无奈的,哪怕知道错,还得坚持走下去,正所谓身不由己。
老叔说他能一石两鸟,而祖父能一石三鸟,可惜再也没让老叔教我,但我脑海里一直想着祖父会怎么打出这个石子,同时击中三只鸟。
但我只能用杯子打落一支袖箭,另外一支我是管不了的。
杯子打落了一支袖箭,随即掉在地,摔得粉碎,而人影一闪,一人已经站在张永身前,把那袖箭牢牢地攥在手里,还不忘看我一眼,道:“好小子!”
蹇成射出袖箭后,身形没有停下来,直接往外跑,门口两个太监早有准备,同时出手,来拉蹇成双臂,蹇成闪身让开,双手一推,“嘭”地两声,两人重重摔在地。而他并不恋战,快步便走。外面的人开始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见有人押进来,待里面传来打斗声,方才醒悟,众人都奔了过来,而蹇成手法极快,迅速推倒冲来的两名校尉,一猫腰就想往帐后跑,忽然踉跄着跑了几步,随即摔倒在地,含糊道:“卑鄙小人,竟然在酒里下毒!”
我一直很惊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猛然听了,吃了一惊,乖乖的,我也喝酒了,也中毒了?但头脑却很清醒,没感觉自己周身有什么异样。更多的人涌前头,手脚麻利地把蹇成捆绑起来,其中宁博阳冲在前面,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蹇成的衣服,而有人瞧见了我,竟然以为我是蹇成同伙,张牙舞爪奔了过来,我愣了片刻,有人喝道:“住手,他救了张公公!”
我抬头看那人,一身夜行衣,年纪三十多岁,些许胡须,面色庄重,目光严峻,盯着众人,小心地护着张永,众人纷纷下跪,连说“公公”,我也赶紧跟着跪下,张永绷着脸看一眼大家,道:“没事了,大家歇息去吧!”转身领着那人进了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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