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站在门口，看着平坦的大道上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山腰之间，隐没在林深阴翳之处。

稷下学宫在山下，而萧衍则陪着老师住在学宫修筑在山上的一座院子里。

虽然这里也是稷下学宫，但是实际上人迹罕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和荀老头也不会搬到这里来。

萧衍需要陪伴伺候年迈的荀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好不容易来个人，可是师父却不愿见他。看着淳于越驱赶着马车，从泥泞的山道上一路向下。

萧衍不禁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师父这是何必呢。每一回有弟子离开，都耍倔脾气，谁也不见。淳于师兄下山，也是为了帮助秦王统一天下，用和平的环境，让天地万物重新孕育灵气。总好过那些逃避堕落的世道，选择隐匿在山间却不出手相助的人。”

萧衍话刚说完，便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他刚转回身，果然就看到荀况凶巴巴的表情。

荀卿年事已高，眉须全白，却一身凛然之气，寻常人远远见到他便肃然起敬，根本不敢靠近。

只是他头顶戴着一顶拳大的冠，本来是彰显地位和威仪，但是这发冠闪着光，配上他那已经秃了闪着洁光的前额，这合起来一看，就像是一个葫芦。

而荀卿本人更是越老越严肃，萧衍侍奉他这么久，基本上没见到他笑过。严肃的表情再配上葫芦头，萧衍每每见到，都忍俊不禁。

这一回，萧衍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荀卿看到萧衍这样，自然皱眉。

“你这是在笑我？”

萧衍连忙摇头道：

“学生在笑自己，笑自己虽有七尺之躯，却无三尺之能，只能终身留在此地。”

荀卿的眉头陡然挑的老高，脸上的皱纹也变得越加明显。

“陪着我这老头住在这山上，你觉得委屈你了？”

萧衍急忙摇头。

“弟子不敢。”

萧衍本以为荀卿会发更大的火，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荀卿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就走了。

一连三天，荀卿都没和他再说过话。

在师兄淳于越离开第四天的时候，萧衍回归了日常。

他是个“作死”的能手，如今除了长得英俊之外，如今一无是处。

为了打发时间，萧衍闲来无事，都会在这里下棋。

只是，这一年间，每次下棋下困了之后他入睡，有好几次梦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今次自己研究棋局，把玩两三个时辰，又逢正午，萧衍自然而然打起瞌睡来。

苍山之巅，一座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落里，年迈的荀卿穿着皂色深衣，他正在打坐。

山风吹过周遭的竹林，荀卿的胡须也被吹动。

此山灵气极丰，荀卿正在修炼自己新的道法——千里传音。这是一种上古道法秘术，用以修为高的人千里传递讯息。

但是随着世道堕落，能使用千里传音的人寥寥无几。

即便传下来了心法，也根本没有人能参透。

荀卿正是要修炼这个道法，因为他很想念他的学生韩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韩非了。

四周本来绿意盎然，一片青绿，院子里有一个小水池，池面平滑如镜。可是当荀卿开始发功，池面上却自然而然浮起来了一块圆形水镜，通体透明，其中水滴甚至还在滚动。

荀卿这样坚持了少顷，最终对方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荀卿不由得撤了道法，那水镜便又融汇到了池塘里。

荀卿不由的道：

“感应不到为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道法再也无法限制；二是你此时身边已经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器加持气场。”

荀卿捋着胡须喃喃自语，不由得皱眉。

正当荀卿意欲起身回房之时，他却看到池面上那水镜居然还被托起。

荀卿调到自己面前一看，镜中居然是躺在棋盘上呼呼大睡的萧衍，口水都留了三尺。

荀卿看到萧衍，很是头痛，这个年轻人已经没救了。

荀卿皱眉之余，赶紧破了水镜，等到每一滴水珠都落入池塘。意外的是，荀卿发现，这池塘里的水，居然透露着灵气。

荀卿本来还觉得自己看错了，不由得走上前去，他解下腰间配剑，将其悬于池上。

奇怪的是，长长的剑鞘被褪下后，露出来的居然只有剑柄，没有剑身。

在阳光之下，这把剑才渐渐显出剑身来，它竖立在池上，居然从池中吸出四道绿色的灵气。

吸到灵气之后，这把剑顿时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荀卿不由得皱眉。

因为这口池塘，是萧衍来了之后由他亲手挖成的。山上下雨，雨水汇聚到低洼处，自然成塘。萧衍利用此理，引了四面高处的流水，将其汇聚于此。没有雨水的时候，这个池塘就是干涸的。

荀卿记得，当时萧衍挖这个池塘上，自己还曾数落过他。

“你这样不习六艺去修道心，做这些事，怕是今生都要住在这山上了。”

荀卿回过神来，他忽的反应过来，方才那水镜的出现，根本就是不是意外。

修道，本就是追求高层次的精神境界。

修道之人惺惺相惜，互为知己，即便门派不同，过往也从来都不自相残杀，而是互相切磋，因为这种良好的风气，还使得修道的门派创新，增加了不少新的的流派。

而修炼的境界越高，不仅仅能够预测前事凶吉，还能够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千里传音，就是这样的秘术。

使用之人非得有极高的道法修为不可，否则根本无法控制传递灵能。

荀卿脑海中不由得渐渐浮现出一个让他感到惊讶的答案：

或许自己方才练成了此术，但是接收到讯息的人，并且和自己建立对话的人，不是韩非，而是萧衍。

“这怎么可能呢？”

荀卿为这个想法感到惊诧，这种惊诧感袭遍四肢百骸。

荀卿左看右看，却见不到萧衍。想来必定是又躲到后山琢磨下棋去了。

两人住在山上，互相陪伴，唯一的乐趣就是对弈。

让荀卿意外的是，从前自己并不看重的徒儿，居然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荀卿心头一紧，急匆匆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