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默一阵,李镜书便直接将那皮子给收了起来。
虽然是画皮之物,但这也确实不失为一件好品相的皮子,过后送去布行也能给小丫头再做一件皮草袄子。
“罢了,歇息,明日且看且行吧!”
声音落下,他就径直吹熄了烛火,随即嘴角勾起,目光似乎早就穿透了县衙一地。
不同于县中差役,或许是前身遗留下的习惯,又或许是自小学习所遗下的习惯,不到辰时,李镜书便已经倚着后衙院中的廊柱前看起了书。
当然,或许也有为了法则而通读书卷明意的原因在内。
天色也是渐渐大亮。
伴随着一道轻微吱呀声,他就抬头看向了飞花小丫头的房间门口。
只见小丫头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钻了出来,随即就悄咪咪地往李镜书的房间门口摸了过去,顿时他就轻笑了出来。
“飞花,你这丫头偷偷摸摸的,是要去做甚?又要给我打洗漱用水?”
瞬间,李飞花浑身一僵,随即带着满脸讪笑转身看向正捧着书的李镜书身上。
“兄长,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李镜书并未答她,仅仅只是伸出手指,朝她点点,随即又指向院子的石凳:“过来,且听我诵书,那些事情日后用不着做了,我又不是那等缺手缺脚的废人,用不着照顾。”
“哦……”
小丫头抬脚,跳着跑过来,在石凳上坐下,随即便抬头紧紧盯住了李镜书头顶随手挽起来用树枝固定好的发髻。
李镜书瞥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就再度落在了手中书卷上。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刚诵了一段,李飞花就抬手打断:“兄长,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李镜书微微摇头。
“这些东西我若是逐字逐句都告知你了,那便是害你,且听,且记,有空自己琢磨便可……”
说完,他就再度把目光挪到了面前书简上,继续诵读。
小丫头虽然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诵书声朗朗而起。
不知过了多久,王清远自廊间闯入后衙,本来张嘴欲喊的他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就直接选择了闭嘴。
随即也是默默听了起来。
又一遍诵完,李镜书就阖起了手中书简,随即转脸看向王清远。
“现在几时了?”
被这一声喊醒,王清远当即开口回答:“巳时已经过约莫一刻了……”
“这样……”李镜书微微点头:“前衙那边,人可都到齐了?”
“回县尊,巳时之前,大家便已经都到齐了,一直在等县尊……”
闻言,他就轻声一笑:“这么说来,倒是我拖累大家伙了的时间了……”
正说着,他就已经自王清远身侧走过,径直往前衙而去:“走吧,再不走大家都要对我怨念满满了……”
“嗯?哎!”
王清远刚应了一声,李镜书声音便再度落下,只是这次明显并非对他而说。
“丫头,兄长已经将早食备下了,你洗漱之后记得去吃……”
“恩恩!兄长我知道了!”
飞花小丫头努力提高声音,就冲着李镜书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声。
只是她也不知李镜书能否听到。
自廊间走过,穿过两间用作办公休息的屋子,很快,李镜书、王清远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自前衙堂后走了出来。
前衙众人在看到李镜书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可当看到跟在其身后的王清远后,立马就知道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我等见过县尊!”
李镜书则是笑道:“毋须多礼,今天便只是见见诸位,同诸位好好认识一下,此外还有一件小时想问问诸位……”
随即便抬手朝众人行了个半礼。
“我名李镜书,原籍陇右,奉朝廷令来房陵任职,日后与大家皆为同僚,还望诸位且多照顾一二……”
对面众人面色肃然,齐刷刷拱手回礼。
“县尊客气!”
李镜书话说得客气,但已经见识过一手的众人又怎会轻视他?
随即便开始了各报家门。
其中领头的自然就是房陵县丞和另外一名县尉。
县丞名为章宁,另一名县尉则亦是王姓,名梓舟,同王清远一样皆是房陵本地之人。
很快剩下的差役也都自报家门结束。
令李镜书意外的是,这些差役中竟然还有那么两个读书人。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大汉,并非唐宋及之后。
现如今的读书人并不会看轻差役这一职。
毕竟真要说过来这也是走上仕途的一条路,大汉各郡县本就有不少官是从吏升上来的,所以官吏对于不少人来说,确实就是一体。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是房陵本地人,区别只在于有的来自于县城周边的乡里,有的则本来就是县城内的人。
同样的……如今李镜书这样空降而来……确实算是挡别人路了……
打心底轻叹一声之后,他就直接坐了下去。
“日后本县若是哪儿做得不对,大家尽可提出自身想法,本县不是那种听不进人话的人,只要有理便可……”
说完李镜书就是一顿,随即长叹一声,目光落在章宁身上:“若是我记得不错,衙门内存放案牍的库房,应该是由县丞负责的吧?”
汉时的一县之地,说到底了就是一个小朝廷,除去一些朝廷安排下来的,剩余的一切都是由县令决断。
也正因为如此,各地县衙也是划分了文职、武职的,其中县丞便是负责一切文事,这也是为何李镜书有此一问的原因。
章宁一愣,随即站出来抬手行礼:“县尊所言不差,库房确实是属下所管……不知……敢问县尊,可是库房案牍出了什么问题么?”
“且坐!我就是询问一二。”李镜书摆手示意,随即目光便自众人面上扫过。
“昨日整整一天,本县皆是在查看案牍……可是看了不少,本县发现一个问题,那些本县所查看的案牍上记录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情,却一点都未曾记录……”
“本县就想问问,那案牍……是谁人所记?是本就应该那样去记,还是说刻意为之?”
略带冷清的声音落下后,前衙堂内便彻底静了下来。
这哪是询问?这分明是算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