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仁慈？

楚立心中想的，只是不愿意做一个滥杀无辜的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报仇工具。至于对方是否无辜，在这个判断上，可能楚立表现得确实过于仁慈。

这或许是他训练十年，离冷血杀手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树上的积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有一些落到楚立的脸上和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恍惚不定的楚立回过神来。

“少主是让小七去北燕找墨师兄一起赶去幽州暗中保护林越了吧！”。静默一段时间后，顾华轩淡然说道。

被拆穿的楚立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语来。

“少主以为师傅派我来荆州是要取他的性命？”。

既然挑开了，楚立便明面上问道：“难道不是吗？”。

黑暗之中，楚立看见顾华轩摇了摇头。

“那他为何突然被派去幽州剿匪，平定边乱？”。

顾华轩也不知个中缘由，他猜测性地答道：“或许是林章想趁热打铁让林越再多立点军功，以后好更方便接管西楚军”。

“师傅让师兄来荆州还有什么任务？”。楚立简单直白地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少主了，师傅担心你，所以让我来暗中协助，以求让你更快进京”。

“为何那么着急进京？难道计划有变？”。对于顾华轩提供的理由，楚立仍然持怀疑的态度。

“京中局势复杂多变，恐怕等不及让你和林越一同进京了。十三皇子已经赶往幽州”。

对于原定计划的忽然改变，楚立无法立即想出应对之策，他自是不用怀疑师傅会陷自己于危难之中，只是他现在担心新的计划会平添一些他所不愿意看到的杀戮，比如西楚王府的人。

顾华轩似乎也明白了楚立的顾虑，解释道：“虽然计划有变，但是师傅说了，仇人的鲜血必须洒在皎月刃上，所以你不用担心师傅会滥杀无辜，虽然他们可能并不无辜”。

楚立依旧没有说话，脑子飞速转动思索着。

“既然少主认为师傅的计划不妥，就更应该早日进京与师傅商度”。

“其他师兄们都还好吗？”。楚立故意转移话题，似乎同意了顾华轩的建议。

“都好”。顾华轩也不再步步紧逼。

“荆州既然已无变故，师兄也即刻赶往北燕与小七她们会合吧”。

从这句话中，顾华轩明白，楚立已经接受改变计划了。

“我就不去了，有墨师兄在，幽州之行无忧，我得回去向师傅复命”。

对于顾华轩传递来的消息，楚立即使存疑也没有别的选择。

回房途中，他不禁想起陆嫣儿来。

......

北燕的雪较荆州来得更早，下得更大。

墨归尘躺在床上无法入眠，脑海中浮现的是将慕容铁人头送回慕容府所见的一幕。

慕容铁的丧礼既风光又冷清。

北燕皇帝亲自到府吊唁这位老来才身败名裂的亲叔叔，随之而来的是满朝文武群臣。可是慕容铁家的荣华富贵也随着慕容铁的葬礼而去，以后的命运堪忧。

慕容铁与林章交手了一辈子，却被林越斩下了头颅，的确让人唏嘘。对林越来说是英雄出少年，对慕容铁不就是老马失蹄吗？

墨归尘连夜潜入慕容府，灵堂之上，一男一女彻夜守灵。男的是慕容君傲，女的是慕容诗晨。

寒冷的空气让火盆里的火焰都显得苍白阴森，跪着的二人脸上惨白浓郁的悲伤夺去了所有的血色，眼神中，悲痛欲绝，然而昏暗的夜色也无法掩饰那背后的凌厉的杀气。

墨归尘坦坦荡荡地走进灵堂，将手中盒子递给脸上忽布茫然不解的慕容君傲。

他看了一眼同样从悲恸之中抽出一丝不解的慕容诗晨，然后冷冷地说道:“萧挺应该和你们说了一些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墨归尘眼中的仁慈和送回全尸在慕容家姐弟眼中却是**裸地挑衅和侮辱。

在明白了对方来意，以及猜到对方的身份后，被仇恨蒙蔽了的慕容君傲二话不说，抽出一旁的剑向墨归尘刺来。

只是他那粗浅的剑法那里会是墨归尘的对手，墨归尘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慕容君傲的剑，然后用寒光四射的剑尖抵住他的喉咙。

“你还想在这里血洒灵堂吗？”。墨归尘警告地呵斥道。

心有不甘的慕容君傲双目怒视墨归尘，心中只是懊悔自己学艺不精。

此时一旁的慕容诗晨缓慢地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盒子，冷冽地说道:“谢谢你将家父的遗身送回”。

她向灵堂上的棺木走去，取出盒中之物放入棺中，见到父亲的遗首，慕容君傲早已悲恸得噎泣起来。

墨归尘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既无意扰了家父灵堂，请阁下就此离去”。慕容诗晨淡然地说道，脸上的悲伤被掩饰得毫无痕迹，表现得面无表情。

本是倾国倾城的面容却惨白得阴森沉郁，让人望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直直地看了一眼墨归尘，眉宇间闪过被刻意隐藏的仇恨之色，旋即又看向身旁的棺木之中。

等到墨归尘离开之后，慕容诗晨悲凄的脸上，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滴不停往下滑落。

凄厉的哭声让黑暗的夜空都惧怕得毛骨悚然，飘起鹅毛大雪来。

止住抽噎的慕容君傲上前轻抚姐姐的肩膀，然后沉痛地将棺木合上盖。

泪迹斑斑的慕容诗晨深吸一口气，对慕容君傲说道:“弟弟，日后府里就靠你支撑了，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至于替父亲报仇的事，就让我去做吧”。

“可是萧挺说……”。

“那是父亲为了保护我们，才说是自愿送死，不让我们报仇。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有不报之理”。

慕容诗晨重新跪在灵前，眼前浮现的是对自己和弟弟疼爱有加的父亲的音容。

想起慕容诗晨的眼神，墨归尘脑海中响起的是楚立说过的一句话:每个死去的人都是有父母且或有儿女的人，每个人的死总会给一些人带去痛苦或仇恨。

北燕的雪下的比西楚之地要猛烈的多。此次北燕之行，让墨归尘觉得，未来有不可预知的一切，正在等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