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雪中送炭,饥中送食的恩德显得更加无以回报。
幽州街头,处处可闻百姓对太子恩泽的赞扬,对于赈灾一事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太子非常满意。
他准备带着百姓的感恩戴德回京接受父皇的嘉奖。
出城路上,沿途都是前来送行的灾民,他们衷心感谢上苍恩赐了如此爱民如子的储君。
在接受了张献之的一顿溜须拍马以后,太子一行出了幽州,往京城进发。随行的有十三皇子王奕柏,以及楚立。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笑容,但是各自都在心中有自己的盘算。
虽然太子是张献之背后坚实的靠山,但是这些日子动不动就被他训斥,还得点头哈腰地做奴才,太子的离开,对张献之来说,无疑是一大快事,他又可以在幽州继续做他的土皇帝了。
正当他从城门要往府中折返的时候,忽然,手下的一名仆人让他赶紧赶往城东接受百姓的谢恩。
这让他顿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但是听说是好事,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欣然前往。
到了之后才发现,官府衙门的人正高高兴兴地给灾民们分发过冬的粮食储备。
下人告诉他,这是太子用灾银从附近的州郡买回来安置灾民过冬的粮食,太子还留下话来,让他主持发放。
张献之陡然心花怒放,这样一来,受灾的百姓不也得把他当作救世的菩萨拜吗?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太子临走前对自己的恩赐,之前种种对太子的埋怨与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本来恶贯满盈,被百姓视为恶魔的张献之,突然得到一个从天而降的沽名钓誉的机会,他自然干得十分卖力。而这一切都被太子留下来监视他的探子看在眼中。
幽州地处边境,常年战乱再加上此次雪灾,城外自然也有无数的百姓没饭吃。他们得到朝廷赈灾的消息迟,但还是拼了老命涌进幽州城,讨一口保命的饭吃。
太子返京一行,刚出城门不远,灾民排成浩浩荡荡的长长一条,绵延数里,宛若一条被饿扁了肚子的巨蟒等待进食。
这条饿扁了的巨蟒与太子回京的护送队伍形成的另一条巨蟒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条奄奄一息,一条精壮如龙。
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些是等着领脱离鬼门关的救济粮,一些是为了护送位高权重的太子。
人与人之间的分工果然各有不同。
楚立踢了踢胯下的马,好让它继续前进,这不通人性的畜生似乎对那队伍中一些骨瘦如柴的灾民起了怜悯之心,实在让人费解。
虽然心中有万分不忍,但是想到城中正在发放赈灾的粮食,这些濒临死亡边缘的灾民应该都有救了,楚立的心稍微平静一些。
这时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烂衫的姑娘突然晕倒在地上,碰巧陆嫣儿目睹了这一幕,淳朴善良的她就不能熟视无睹。
她快速下马走近那位晕倒的姑娘,这让楚立也不得不下马。
突然响起的喧闹声惊动了在马车里的王奕柏。他掀起帘子看了看情形后,好心的让楚立将那名女子抱上了马车。
太子殿下可没有这样的善心,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向京城前进。
见多有不便,王奕柏吩咐人给那女子拿来了件厚绒的斗篷之后,便出了马车,与楚立一同骑马,留陆嫣儿与那晕厥的女子在马车里。
显然,这女子是饿得晕厥了过去。
陆嫣儿喂她喝了点热水后,她修长的睫毛快速地掸了两下。
虚弱的身子让她本应白皙俏美的脸蛋暗沉泛黄,憔悴不堪。她微微睁开眼后,打量了一眼四周,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连支撑起沉重的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陆嫣儿又喂她喝了几口热水,她才勉强睁开了双眼。一见眼前白花花的包子,她的内心里,就像有火苗掉进了油缸里面,生存的**瞬间便被燃起。
她狼吞虎咽的架势看呆了一旁的陆嫣儿。
陆嫣儿心想:原来狼啊,虎啊,狮啊,豹,都不是进食最凶猛惨烈的野兽。
天空飘落的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是雪势越来越小,小得雪花落在人的脸上,敏感的肌肤都感觉不到寒意。
但是冷冽的寒风可不像絮雪那般温柔,此时寒风的呼嚎声像一头凶猛的豺狼失去了猎物之后嗷叫宣泄着不满。
王奕柏略带得意地和楚立交换了一下眼神,嘴里小声嘀咕道:“城中的探子应该过来禀告了”。
走了半日,队伍来到了幽州城外的驿站,灾款之前被劫的地方。
队伍修整期间,两个方向同时出现快马赶来的探子。一个是幽州城的方向,一个是并州城的方向。
太子在暖房中休息,脸上无不洋溢着对自己那一箭三雕之计的得意笑容。
他一面品尝着随行携带的宫中御酒,一面开怀大笑,想象着回京之后该得意扬扬的样子。
两处探子来报,打断了他的雅兴。
收起脸上的喜色,他倏然感觉有事发生,果然前一探子向他禀告,他私吞的灾银在几日前运往并州途中被一群官兵给劫走了。
听到劫匪是官兵之后,太子大吃一惊。
官兵成了劫匪,这还了得,然而他理直气壮地发了一会儿脾气后,渐渐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刚刚占的理全都不翼而飞了。
他发现自己没什么借口去对付这帮“劫匪”。
然而另一个探子禀告的事却让他不敢相信:张献之正在城中发放灾粮,收买人心。
这头,自己的灾银被官府的人劫走,那头,自己刚出幽州,张献之便满城发放灾粮。
不用太久,太子便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思忖良久过后,太子压制住了掉头回幽州向张献之兴师问罪的念头,他很清楚现在回去,不但师出无名,而且还间接承认了自己私吞灾银的事实。
不过他心中的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他认为是自己低估了这个看上去碌碌无为的张献之,而且心里认定张献之对自己的忠心出了问题。
如今他唯有先吃下这个哑巴亏,等进了并州城后,与他那位足智多谋的叔叔商量,该怎么处置这个叛徒。
虽然心里打定了主意,但是到口的肥肉就这么掉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太子先前的欢喜之心霎然转变为悲愤抑郁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