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闹事的秀才举人们,也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毕竟大老远的跑来,信心满满,如今无功而返,任谁心中都有气。
何况吏部的考核也确实不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名额有限,不存在唯才是举。
僧多粥少,想要被录取,授予品级官身,那就得看谁送给吏部尚书的银子多,谁的关系亲近一些。
作为阉党,东林书院出身的士子文人,甚至是有牵扯的秀才举人,被录取的几率自然要渺小的多。
反之则要大得多。
这种事,朱慈烺根本就不会管,起码暂时不会管,张嫣虽然想管,可也知道如今政务上她不便再多插手,所以也只是说一个场面话罢了。
秀才举人们心里也明白,许兰只是敷衍他们,但为了自己的功名也只能纷纷散去,继续去酒楼青楼发泄不满。
而马士英也没在管各地的舆论,经过一番筹备,便将各地吏员互相对调的政令,下发至各州县。
这次的对调,主要是长江以南和长江以北进行互调,所有的吏员都将调离本县本州本府,限期四月底,抵达各自要调往的所在衙门。
逾期不到者,一律革职,永不录用,哪怕是最低的一名三班衙役也不例外。
这一政令下达到地方后,简直就如捅了马蜂窝,几乎遭到了所有吏员的抵制,一时间是群情激愤。
这些吏员大多都是本地的大族出身,有许多甚至都是吏员世家,祖祖辈辈都在衙门里当干吏文吏。
权利大的文吏,在当地早就家大业大,拥有大量的田产,店铺,宅院,这要是被调走,这些家产怎么办?难不成还能跟着搬到新地方去?
而要是不搬,自己走了,时间一长铁定会被新上任的吏员或者当地大族吞并蚕食。
就连一些没有什么权利的小干吏,也都在城中有宅子,甚至在城外还有十几亩薄田,属于中产阶级,同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的。
见各地吏员迟迟不肯动身,大有顽抗到底的架势,马士英也是慌了神,有些着急起来,不将这些吏员压服,新政根本就无法实施。
“太后,陛下到底何时归来?”
显然有些扛不住了,又跑到宫里来请示。
“陛下说了,此事完全由你处置,他不会管的,哀家也不会管的,你若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如何主持新政变法,做中兴之臣?”
张嫣冷冷的说道,不留丝毫情面。
马士英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也明白过来,陛下这是在考验他,若是连这点事也做不好,那就是无能之臣。
如今他已被架在火上,如果被皇帝认为是无能之臣,办不成事的废人,下场可想而知,想到这里,脸上的羞愧之色,立时就化作了狠厉决绝。
躬身拜道:“还请太后给臣拨五十万两银子。”
“马士英,你觉得那些吏员现在缺的是一个月的俸禄吗?哀家就算给你五十万两银子,让你发下去,那些吏员便会老老实实去上任?
俸禄等他们到了地方可以再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施以雷霆手段,要罢官免职,要抄家杀人,要将内阁的权威彻底树立起来。”
马士英有些愣愣的看着张嫣,整个人都傻掉了,打死他都不信,这些话竟然是出自懿安太后之口。
张嫣也有些尴尬,但这些话都是烺儿交代的,她又不能不转述。
“臣明白如何做了,臣告退!”
马士英也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告退离去。
一回到文华殿,各部官员就纷纷围了上来。
“阁老,陛下可回来啦?”
“阁老,陛下如何回复?”
“陛下还未归,留下了话,由老夫全权处置。”
此刻的马士英可不像刚才在张嫣面前那般慌乱着急,而是好整以霞的坐到主位上,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直到众人都等到焦急不已时,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阁老,那太后可同意下拨俸银?”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赶紧问道,其他人也都直直的望着马士英,显然也都非常关心这一问题。
毕竟兵马未到,粮草先行。
“湖涂!”
马士英却是将茶杯重重的磕在桌上,然后训斥道:“难道你们以为给那些吏员发一个月的俸禄,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去各地上任吗?
如今这种局势,必须要施以雷霆手段,杀一儆百,让他们知道朝廷的新政是不容抗拒的,内阁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说完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阁老,如此好是好…只是,只是…”
众人都是一惊,脸上都带着一抹迟疑。
将内阁的权威树立起来,众人是举双手赞成。
可内阁毕竟不是中书省,你马士英也不是丞相,现在一言九鼎是痛快,可日后陛下卸磨杀起驴来,同样也痛快。
“诸位,今时不同往日,当今天子胸襟之广阔,远超你我之想象,难道诸位还看不出陛下的真实意图吗?
陛下想要的是一个能处理各种政务的内阁,有魄力有权利处理各种政务的内阁首辅,而非如以前那般!
何况天塌下来,最先塌死的也是我马士英,老夫都不怕,尔等还有何顾虑的?”
马士英扫了一眼所有的六部高官,沉声说道。
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这点他们自然看得出来,否则陛下就不会将内阁首辅定为正一品,同样也不会直接授予马士英自行任免三品官员的权利。
“如今圣君在位,内阁权力也有了,地位也有了,功名利禄,青史留名就在眼前,若诸位还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那么现在就站出来,脱下官袍,立即滚蛋,老夫绝不强人所难。”
“阁老言之有理,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放眼大明两百余年来何等有过?”
“不错!”
见马士英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也都纷纷咬牙点头,决定豁出去了。
哪怕再担心今后陛下卸磨杀驴,可尝到了真正的权力后,现在要他们脱下官袍辞职,那也是没人愿意的。
毕竟纵观大明十三朝,还从未有过皇帝像当今天子这般彻底放权,不制衡的。
内阁六部统一了思想后,马士英也彻底豁出去了,一口气革职了南京附近各州县的几十位文吏,都是出生当地大族,并全部移交刑部审查,一旦查出违法犯罪,通通抄家发配。
同时再次严令各州府县逾期不至者,一律革职查办,移交刑部受审。
果然,见马士英这个内阁次辅竟然真的敢直接动粗,各地的吏员们也是慌了,毕竟真正查起来没有一个屁股是干净的。
同样大家也清楚,马士英敢这么做,必定是得到了陛下的全力支持。
别说抄家发配,哪怕是罢官革职,所有的吏员都吃不消,因为没了手中的权力,他们什么都不是,何况如今他们也是正儿八经的文官,几乎没有吏员愿意失去官身和权利。
最后两权相害,取起轻,一些出生大族的文吏,都是交代了一番,便匆匆前往所在衙门。
毕竟所有的衙门吏员都要更换,也不存在什么排挤,只要有官身有权利,大不了从头再来,何况只要干得好,巴结好上官,留在本地的产业不见得就有人感动。
当然,几乎所有的文吏对晋升都抱了一丝幻想,他们也不奢望做什么大官儿,能做一地知县就心满意足了,更多的还是希望爬到更高的衙门去,甚至是去中枢六部,毕竟六部之中也是需要大量文吏的。
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相比起七品知县,六部之中的五六品文吏,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还要更容易一些。
其实大家也知道,他们这些非进士出身的文吏,虽然诏书上说的好听,最高可以晋升为内阁首辅,但大家也只是听听罢了,这种湖弄人的鬼话,恐怕皇帝自己都不会信。
家大业大的正从八品文吏,大多都选择独自前往,而从九品正九品的干吏小吏,则是大多都选择将田地宅院卖掉,举家搬迁过去。
没办法,平日得罪人的事儿都是他们在干,一旦没了衙门里的差事儿,那当真屁都不是一个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仇人偷偷弄死。
何况相比起那些文吏,这些小吏干吏,更加在乎这得来不易的官身。
虽然只是最低的官身,却也是在吏部备了桉的,只要没有犯什么大的过错,哪怕是知县知州,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随便便就将他们开除革职。
至于问罪下狱,更是要通过吏员才行。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公文规定这些程序,但几乎所有官员都默认了这点。
随着时间越发紧凑,整个南直隶到处都是赶路的吏员,有的只带了一名奴仆家丁,有的则是拖家带口。
几乎每个县的吏员,都被拆分的七零八落,都不在同一个衙门再次出现,到了所在地的衙门后,虽然官职不变,却谁都不认识谁。
这时候各地的知州知县,那当真是权力达到了顶峰,只有他们湖弄吏员的份,根本不存在被吏员湖弄。
这不,所有的大小吏员,抵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所在地的知州知县上贡孝敬,宴请自己的上司。
同样各地的士绅地主们,帮派地痞们,也纷纷客宴这些刚到的小吏大吏,拉关系结交忙的是不亦乐乎。
对这种人情世故,别说马士英,就是朱慈烺暂时都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