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断腕(1 / 1)宗昊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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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伊还没来得及好好琢磨小导演田蓓蓓给她提出的建议,加入他们自负盈亏、自断后路的工作室,台里的通知就来了。

果然如田蓓蓓猜想的那样,台里肯定了她们这档节目的品质,但是对于商业化变现没有信心。

如今,摆在节目组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砍掉一半预算,试播半年,如果半年后还不能招商,明年就彻底停播,人员自寻出路;

一条是转型成为工作室,台里孵化半年,自己进行商业化运作,挣到钱就活,挣不到钱就散伙。

方案是频道总监对全组人员说的。总监宣布完就让制片人带着大家研讨方案。

总监走后,制片人盘算了一下,他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制片和导演也盘算了一下,如果是第一种,节目组的硬件成本是减不下多少的。

演播室、灯光、舞美、摄影音响器材、嘉宾、交通……这些费用都是市场上的明码标价。

要想维系住节目的品质,这些硬件不能减,要减。只能减人员费用。组里的人就要走几个。

制片人看看伊伊,欲言又止,伊伊顿时就明白了。这个节目,可以不用主持人,或者,把她的薪酬减下来。

伊伊觉得心寒又绝望,自己刚刚有点起色的事业,又要被掐死在萌芽中了。

伊伊刚要说话,田蓓蓓抢先一步,说:“我觉得主持人是最应该保留的。

这个节目不能没有主持人,伊伊不仅是cue程序的播音员,还是和嘉宾的交互者,还是节目的隐形主编。

收视高的这几期节目,文案的架构、问题的设计,都是伊伊的原创。

咱们组里只有三个编导,每个人还没做完上一期就要马不停蹄地找下一期的选题,对于当期节目的嘉宾,根本没有精力做深入的前采,这些工作谋求按全都是伊伊姐在做。

现在我们只要拿出节目的基本结构,嘉宾的基本情况,伊伊姐就可以把整期节目丰富起来。

老师,我觉得咱们组的主持人已经是编导、主持的双重复用了,不能再做减法。”

制片人尴尬地笑笑,说:“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断定我要对伊伊下狠手啊……”

田蓓蓓半开玩笑着说:“我这不是怕您一时激动,人穷志短的,不管不顾吗!”

制片人想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现在咱们都得过苦日子,并不是我想赶谁走,是台里给咱们的条件就这么苛刻。

伊伊呢,肯定是个人才,我是觉得,人家也别在咱们这个组里一棵树吊死。

伊伊啊,你也多活动活动,一个是看看市场上能不能找找资源,给咱们节目拉点冠名赞助合作什么的,另一个呢,你也去台里其他日子过得还不错的节目问问,我也能帮你推荐,有好的节目也别拒绝。

万一俩月之后咱们发不出钱了,那个时候再找,不是被动嘛……”

伊伊低下头,没说话。旁边有人问制片人:“老师,那要是咱们转型做工作室呢?您想过吗?”

制片人说:“做工作室就得先辞职,把自己扔到市场上。你们可以,本来和台里签的就是劳务合同,我不行,我有编制啊。

我这要是辞职了,我媳妇还不得跟我离婚?!我都五十多了,还得每天出去给自己挣口粮去,这也不现实啊。”

田蓓蓓说:“那您就这么耗着,等节目散了,您怎么办呢?”

制片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花茶,说:“等台里安排呗。给我上着五险一金,有点基本工资,够活就行了。

还要啥自行车啊。”

另一个编导听着听着就乐了,说:“您当然能这么想了,您家闺女都工作了,马上就要结婚了。

您家三套房,啥都不干光收房租就够了。一个月就给您一千您也乐意啊。有地方给上保险还不用怎么干活。

我们这些要交房租交房贷、养儿养爹妈的,没了这个饭碗,可咋活啊?!”

伊伊越听越堵得慌。她在逼仄的办公室里实在坐不住,便趁大家斗嘴的时候走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只想着到大楼外面透透气。她的包里,还有即将要录制的节目的脚本,她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做案头工作,要不要去前采嘉宾。

伊伊出来了,田蓓蓓也跟着出来了。追着她走出大楼,站在门口的小花园里,田蓓蓓喊住伊伊。

她自然地把脖子上挂的电子烟嘴含到嘴巴里,冒了一口烟雾。她看着伊伊,说:“怎么样伊伊姐,要不要赶紧做打算?”

伊伊颓然地说:“我还有的选吗?”

田蓓蓓笑笑,说:“你干嘛总让生活选择你啊?你也硬气一回,主动选择生活。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你自己来做决定。”

伊伊犹疑地问:“咱们这个节目,现在没商务没广告,变成工作室,就能有了吗?你要是有这个资源,为什么不现在就接入进来呢?”

田蓓蓓拉着伊伊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打开自己的手机,给伊伊看。

上面是一份商业企划,有节目方案,有招商方案,有宣推资源。

这份PDF的方案首页,就是伊伊的照片。在招商方案里,详细地写了节目的回报方式和联合运营方式。

其中有一项,让伊伊眼前一亮:主持人有声作品的商业推广变现。

伊伊问:“这是说我吗?我能做什么?”

田蓓蓓看着伊伊,认真地说:“我想给你打造一个亲子读书短视频号,可以做课程付费,也可以做带货。”

伊伊以为自己听错了,问:“我?短视频?还直播带货?我根本没干过,这都怎么做呢?”

田蓓蓓说:“你怎么没干过啊?上次咱们做熊果妈妈亲子教育对话节目,我给你安排的那个段落,你和专家分别给孩子读了一段小故事。记得吗?”

伊伊当然记得。为了完成好这个设计,伊伊在家里录了好几段,她甚至还用了虚拟主播,但录出来的效果都不满意。

后来伊伊就和田蓓蓓演商量,没有采用组里提供的文案,而是找了平时豆豆最爱听的几个故事,在睡前给豆豆讲的时候录了下来。

播出的效果很自然。

田蓓蓓说:“你的那段录音,里面还有孩子和你互动的音频,你们一问一答,你还自由发挥给他做讲解,我当时就觉得感觉特别对。

那期节目播出后,亲子教育的专家也觉得你的故事讲的特别好,她还把咱们节目放在了她的公众号和抖音上,你那段音频被其他平台引用的特别多。

熊果妈妈还和我开玩笑,说咱们可千万别和她追诉版权,不然,能告出点侵权的赔偿费呢。

我当时和制片人就说了,可以研发你的有声产品。但是咱们这里机构复杂,给你做衍生产品,版权归属一时难以确认,台里也没有现成的规章可循,哪个部门都没有积极性……要是咱们自己做,自己作为运营主体,就不一样了。

你说是不是?”

伊伊还是半信半疑,说:“哪个妈妈都会给孩子讲故事,我讲这几句,能有什么商业价值?这能成为一个节目的内核吗?”

田蓓蓓说:“这个呢,我不和你掰扯。我只是和你说一点,咱们现在要改变思维方式。

你不能老想着我要做一档什么样的节目,而是得想,咱们要做一个什么样的项目,为什么人群服务,满足这些人的什么需求,我们擅长做什么,什么样的商务资源能和咱们的项目对接上……

伊伊姐,你还没看出来吗?现在是互联网、元宇宙时代,咱们的赛道已经换了,你再不换思路就会和咱们的节目一样,用不了几天就无路可走了。”

伊伊低下头,思忖了几秒钟,抬头看着田蓓蓓。

田蓓蓓抽出嘴巴里含着的电子烟,微笑着看着伊伊,眼睛里只有几个字:想好了吗?

伊伊说:“给我一天时间,我明天答复你。”

田蓓蓓说:“好,我等你。”

伊伊的手机适时响起铃声,是赵姐打来的。她那边急急火火地说:“伊伊,江湖救急,你晚上给我帮个忙吧!”

伊伊忙说:“你别着急,什么事?”

赵姐说:“我今天出来办事,本来定好了4点钟就能完,但是刚接到通知要再等,估计回到家得6、7点了。

你让小王接豆豆的时候一块把我们家丫丫接回来吧,先在你那呆会,我回来就去接她。”

伊伊一口答应,说:“没问题。老大呢?放了学也来我这里吧,我让王姐把饭做上,你就不用着急了,她们吃完饭等你接她们。”

赵姐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们家那口子,关键时刻就会掉链子,算了我懒得骂他。

那我和老师说一声,让孩子跟小王走。”

放下电话,告别小导演,待伊伊回到家的时候,豆豆、丫丫和丫丫的姐姐妞妞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王香菊正在给孩子们盛饭,妞妞懂事地在给每个人发筷子。

看见伊伊回来,王香菊不见外地说:“回来了?我给你单留了饭菜,在厨房呢,咱家桌子小,让娃儿们先吃。”

伊伊笑笑,挨着个摸摸孩子们头,说:“不着急,我不饿。让她们先吃。”

看见妞妞的书包在门口,伊伊说:“妞妞你吃完了就去阿姨屋里做功课,丫丫和豆豆在外面玩,不会影响你。”

妞妞说:“谢谢阿姨,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伊伊正要说话,王香菊抢先开口,说:“一会儿天就黑了,我可不放心你自己回去。你爸妈都加班,你就在这等着,一个小姑娘,可是要小心。”

家里多了两个小朋友,小空间一下子就变得局促了。

王菊香的话也格外地多。一会说豆豆“不要把饭粒弄到身上”,一会儿说丫丫“可不能挑食,不吃胡萝卜以后长不漂亮”,一会儿又说妞妞“咋吃那么少,天天上学多累啊,得多吃点儿”。

伊伊坐在沙发上,就那么看着,沉浸在这份小小的热闹里,静静地笑。

妞妞的作业刚做完,赵姐就来敲门了。

王菊香正在往桌上端伊伊和她的饭菜,见赵姐来了,伊伊就要留她一起吃。

赵姐张罗着俩闺女收拾东西,说:“这就够麻烦你们的了,我就不添乱了。我下礼拜上班去,正要减减肥呢,不吃了。”

伊伊惊讶地说:“你要去上班?你什么时候去找的工作?找了什么工作?”

赵姐大大咧咧地说:“我都在家里待了7年了,还能找什么好工作?什么公司肯要我我都得谢谢人家。

就是去一个私企做行政助理,我那个上司,比我年轻10岁都不止,人家能录用我,估计就是看我便宜。”

伊伊不解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要上班了呢?”

两个小姑娘在王香菊的帮助下,正在收拾东西,换衣服。

赵姐看看她们,拉着伊伊在一旁私密地抱怨:“我越琢磨越不对,什么他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全是瞎掰!

上礼拜,我们家那口子加班回来,陪客户喝多了,我一生气,就多说了他两句,然后人家就蹬鼻子上脸了,说什么他挣钱养家,回来不是看我脸色的,是等着我这个家庭妇女上前主动侍候的。

我没给他端茶倒水不说,还一顿数落,也不怕他休了我……嘿!给我气的!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

当天晚上就跟他撕!我说你有胆子休了我啊!想离婚是不是?

行!这房子这车俩闺女,你一样也别想动!什么都是你挣来的?我让你净身出户你信不信……

后来他酒醒了,向我承认错误,说那都是酒后胡言,其实特别尊重我在家里的劳动,这个家离了我可不行……

你说我还能信吗?!酒后吐真言啊!

你说这男人都靠得住吗?!我在家里累死累活,原本也没打算让他多感激我,可这起码的尊重得有吧!

嘿,敢情平常都是装的,酒后说了心里话了。敢情我在人家眼里就是个不要钱的老妈子!我每天就是向上伸手跟他要钱的!

什么照顾孩子照顾家,那都不算劳动,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在人家眼里,我做的还没保姆好呢!

给我气得呀,我都想抽自己,怎么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愣是没看出来?

后来我一想,孩子上学上幼儿园,我也得出来跟社会接轨了。

要不然,哪天他真找了小三小四我都不知道。他要是耍起混蛋来,说房子车都是他挣钱买的,我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我又想起你来。你一个人这么不容易,都能坚持上班,自力更生,我有什么不行的。

我当时就托了一圈关系,找工作!什么工作都行,挣多少钱都不要紧,我岁数大了,没什么竞争力,这我心里都清楚。先走出这一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伊伊听了百感交集。

赵姐拉着孩子往外走。伊伊叮嘱她:“上班了就忙了,要是加班、忙不过来你就直接和王姐说,孩子接到我这里没问题的。

我忙的时候也没少麻烦你,咱们互相帮衬,你之前帮我那么多,现在也不用和我见外。”

赵姐对伊伊说:“那我先谢谢了啊。咱们中国女人啊,吃苦耐劳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我能摆弄的开,实在不行我再麻烦你。

我就是想争这口气,哪怕每个月只拿回一千块钱呢,看以后谁还敢再叫我‘家庭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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