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看着纪灵衣衫褴褛地跪在大殿前,身上不时还有血迹冒出,袁术摊坐在地仍不可置信。
“我有天命啊,怎会败?”
袁术两眼翻白,兀自呢喃。
前方战场有消息传来,本以为是大胜,便可趁此战之威将玉玺天命公之于天下,然后登上那贵不可言之位。
结果,三万人出征,就回来不足两百人?
不对,加上豫州先前招降的匪兵,黄巾,那就是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一败涂地!
就算十几万头猪,也得杀上好些天吧!
“到底怎么回事!”
袁术想着想着,顿时勃然大怒,将玉玺重重敲在桉牍上,发出爆裂的炸声。
左右宿卫见状,低头不敢言语,生怕惹了不快。
而纪灵,满脸苦涩,颤颤巍巍抱拳道:“是曹军,荀潇率虎豹骑......”
哦,是他啊。
袁术意兴阑珊,又一屁股坐下。
上次被狂追八百里的梦魔,再次袭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荀潇用兵,当真如鬼神也!
只是,越想越气。
怎么又是他!
怎么老是他!
难道此子就是我一生之克星?
自远走洛阳在九江一代收拢数万人后,两次大战,均是惨败,均是败在荀潇手里。
袁术心里越发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有文伯在,北伐怕是不能成功了。
他不甘心。
“就算是荀潇,你有十万人人啊,怎会惨败?”
纪灵早知主公定然恼怒,也从未想过隐瞒,便将整个战局缓缓道出,从双方驻扎对峙到最后士兵抢夺粮草失控。
当然,荀潇因此战养虎豹骑的势,纪灵是不知道了......
不然,袁术听了定然是要气吐血。
“为何一开始不战?你可是有十余万大军啊!”
“荀潇有多少人,那曹操的虎豹骑再是精锐,能挡住数十万人的冲锋?”
豫州一代,颍水附近是一块大平原,四周并无山丘沟壑,虽有利骑兵冲锋,但数十万也能展开阵型,彻底发挥人数优势。
结果拖着,拖没了吧?
你纪灵是勐将,能跟他比谋略么,就谋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如若是我有数十万大军,定然见面就冲锋,一雪前耻!”
袁术抱着玉玺,下了台阶,指着纪灵破口大骂,骂得他连连点头。
“自是不如主公。”
纪灵低头叹道。
舒服了。
袁术微微抬了抬下巴,颇为自得,“话虽如此......”
“报!”
这时,传令兵匆匆闯进大殿,急切道:“有大军来袭,不时就要到城下。”
“是谁!”
“好像大旗上写着曹。”
“难道是荀潇追过来了?还有多远?”
纪灵一愣,连忙起身向外探了探,见马蹄声还远了,稍微放心了些。
“什么,他竟然追到寿春来了?”
袁术人都傻眼了,惊得玉玺差点掉落在地,连忙去接,混乱至极。
我刚才也就说说,何必呢?
大胜一场,不回兖州找曹操邀功,追过来干嘛?
袁术就很头疼。
我琢磨着也没得罪你啊,倒是你一直在得罪我!
多大仇啊!
袁术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荀潇或者曹操跟自己到底哪来的仇。
就算我北伐吧,也就蹭一蹭,又没进去!
真是过分。
“主公,如今城中还有数万兵马,加上城中百姓将军数十万,请主公为末将报仇!”
纪灵大喜,双手抱拳跪道。
还报仇!
袁术嘴角抽了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关城门,死守!”
......
寿春城外,荀潇等人于十里外,再次驻扎。
很快,营寨扎起,万余虎豹骑派出几只分队在四处探查,剩余部队便留在中军操练。
俘虏的数万黄巾兵,也带了过来,一个个接受审查招降。
“哈哈,都到了家门口了,袁术这缩头乌龟都不敢还手。”
再次驻扎等待,心境已经截然不同,曹纯单枪匹马去城门口显摆了一番,见到袁军只是疯狂加固城池,修建防御工事,回来后很是得意。
之前是未战,心里焦急,现在功劳在手,自是心安。
我不动便看着袁术忙前忙后,就很有欺负人的快感。
“估计一时不会出来,子和且安心练兵。”
“俘虏数万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带回去安排屯田。”
荀潇交代了几句后,便又恢复了安逸的日子。
行军在外,杂事缠身,心有不安。
实则非事之乱,心乱而已,倒是可以炼心。
曹纯自然欢喜,从那日之后,便不时带数千人去城门口炫耀一番,破口大骂袁术。
果然,袁术气得半死,也不肯出城门一步。
虎豹骑哪里有过如此威风的时候,众人顿时觉得,四世三公袁公路,好像也不过如此。
这不,我们骂他都不还嘴的。
岂不是,我也可以?
顿时,虎豹骑心里发生了些变化,士气大涨。
曹纯也是后知后觉:“原来文伯是借袁术四世三公的名气给虎豹骑养威势啊!”
这是要榨干袁术不成?
太惨了。
然而,想明白其中关键的曹纯,非但没有同情,还加大了力度。
以往只是隔一天来一次,后来就将一万人分成几队,早晚来一次。
还两班倒了.....
......
河内。
董昭于书房内冥思苦想,有些犹豫,书房阴暗的角落里,一个黑影若隐若现。
“查明确是曹操的人?”
前段时间收到董访的家书之后,他便收回了一部分探子,在城中打探消息,也去打探曹操的动向。
曹操已经回了兖州,荀或似乎要要是进言,经常出入曹府。
具体何事倒是不知,曹府守卫森严,探子进不去。
然后,便又在城中发现了可疑之人,妄图穿过河内。
张杨已经下令关城,不许百姓进出,那人刚好被抓个正着,收到了监牢。
董昭在城中经营也有段时间,很快就打探到了,那人疑似曹操派来。
曹操此时在令荀潇抽袁术,兖州刚刚经受张邈之乱,定然不会两线作战,意图拿下河内。
那暗中派人又是为何?
董昭认为其中定然有联系,他好像要抓到了一条脉络。
天子东归!
他忽然想起,董访在信中提起荀潇时,说过一句。
当今天下大事,也就这一件了!
荀或经常出入曹府,怕不是劝曹操逢迎天子?
曹操看上去毫无波动,瞒过了所有人,其实暗中已经在做准备。
在河内被抓之人,很可能就是要去洛阳面见天子的。
曹操要逢迎天子!
那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董昭之前也曾劝过张杨,天子东归,应当献礼拜见,自然很快想通。
自己能想到,荀或定能想到。
只是,现在该如何做呢?
董访的信动摇了他的想法,董昭确实准备投奔曹操,只是没找到好的机会。
于是想等个功劳。
如今机会来了,若是将人放出去,曹操和天子取得联系,日后要是知道自己帮忙,定然有赏。
只是,这就得罪了张杨。
先前离开袁绍,是因为袁绍有杀心,但是张杨对他还是不错。
董昭并非不忠之人,此时便有些犹豫。
“最近张将军可见了哪些人?”
他忽然又想到。
“前段时间,好像冀州来使。”
冀州,袁绍!
是了,定然是袁绍的意思,不让张杨为何突然关了城门。
袁绍和曹操……
董昭一手扶额,一手慢慢敲着桉牍,脑海中谋略快速闪过。
天子东归,看似一切平静,实则已经暗潮涌动。
袁绍威名已久,曹操异军突起,如今实力皆是其余诸侯不能争锋,也就他二人有逢迎天子的实力和理由。
不能让袁绍计成!
董昭于情于理,都不想看到袁绍成事,不然天下之大,哪里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要帮曹操,是为投名状!
然而,如今张杨心向袁绍,自己私自放人,势必结仇,他念及张杨有恩,不愿如此。
“张将军想投靠袁绍,却被吊着,想必也有不快,倒是可以劝说。”
董昭最后做了决定,当夜便去了张府。
……
城门之上,皓月当空,将月光洒在冰雪之上,天地苍茫一片。
张杨身披铠甲,双手附后,不时看一眼冀州的方向,脸上有愁容。
其实这些年,他过的不错。
河内之地,土壤肥沃,养小城之民足够。
四方会战,一时也没烧到此处,毕竟洛阳都被董卓一把大火烧了,没人关注河内。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天子东归,有了些变化。
张扬很清楚自己的才能,知道天下大乱,这个副本是自己玩不了的,一直想找个大腿。
自从界桥之战公孙瓒惨败,他就极其看好袁绍,这些年有意靠拢。
然而关系一直很模湖,就像这次一样,有要事袁绍会遣使者或者来信,却不肯彻底接纳。
张扬就很郁闷。
名义上是跟着袁绍混,但如今这河内太守是当年董卓封的。
之后西北军阀内乱,吕布出逃也曾在河内待过一段时间。
袁绍爱惜羽毛,不愿为了张扬跟董卓之党扯上关系,张扬也是清楚。
但这都是过去,我有什么办法?
这时,董昭登上了城墙,上气不接下气地挥手道:“张将军怎在此?”
刚才去府邸没见着人,又绕了一大圈。
“看看城防。”
张杨这才醒过神来,上前迎去。
“是在看冀州吧?”
董昭来河内已经有些时间,从他脸上的神情,哪里看不出。
张杨愣了愣神,随即摇头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仁。”
北风吹来,有些寒冷,二人便进了城楼,靠着火炉有了些暖意。
“公仁深夜来访,是有事?”
“正是为了冀州之事!”
张杨正了正身子,侧耳聆听。
董昭见他神情自若,心中放心了不少:“如今袁绍势大,却迟迟不可接纳将军,想必将军也知晓。”
“既然如此,何不另寻明主?”
“明主?”
张杨愣了愣神,这话可说的太直白,有些尴尬。
在河内之地,自己也算是一方主公,不过他不是吕布心比天高,叹了叹便示意董昭继续。
“天下英雄,袁,曹。他二人虽以兄弟相称,却必然不长久。”
“曹操如今有了兖州,徐州,想必很快能拿下豫州,为当世英雄。”
“将军不愿得罪袁绍,也当为自己寻条后路,私下跟曹操结交,如今却是有这样的机会......”
董昭说着,突然停住看着张杨。
他也摸不住张杨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张杨顿时闹了个红脸,有些尴尬:“公仁也知道了?我也是方才得知那竟然是曹操的探子。”
他说的,自然是扣入监牢的那人。
董昭顿时大松了口气,看来张扬也不是腐朽不知变通之辈,于是连忙劝道:“多条朋友多条路,将来胜负谁又能说得准?”
就像当年界桥大战,天下普遍看好公孙瓒,可谓占尽优势。
可袁绍偏偏以少胜多,直接把公孙瓒心气都打没了。
“将军不想得罪袁绍,但绝不可为了投靠袁绍得罪曹操。”
张杨再次犹豫了,半晌之后才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公仁是更看好曹操?”
他忽然问道。
“之前还不确定,如今曹操有荀潇,定能胜。”
董昭开始胡说八道。
袁绍能赢,自己也不可能投奔了,既然如此何不吹曹操。
“荀潇?”
张杨又愣住了,想了想才道:“有所耳闻,有君子之名,似乎是荀或的族弟。”
说起这个,董昭顿时就来劲了。
之前董访在信中说过的,都是现成的材料,于是董昭稍加修饰后又复述了一遍。
重点落在了荀潇之才能和曹操对其的看重。
“张邈之乱将军可知?董家因文伯一句话,曹操便不再追究!”
“如今董家与文伯关系极好,将军日后若是有意入曹营,也是能美言几句。”
“袁绍不接纳将军,曹操有爱才之名,定然欣喜。”
董昭一阵吹嘘之后,最后如实说道。
张杨陷入了极大的震惊和久久的沉默之中。
这个荀潇,果真有绝世之才?
曹操能将他收入麾下,倒真是天命所归。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留住此等英才的......
“公仁所言有理,然我还是相信袁绍。”
张杨笑着拍了拍董昭的肩膀,无奈笑道:“看来公仁是要离开我了啊!”
董家既然归顺曹操,董昭定然要走。
这是他不愿看到,不过他也知董昭有才能,应该去更大的天地施展,也就只能叹息。
“昔日得将军礼遇,一直铭记在心。”
话至于此,董昭起身,郑重行了个大礼:“也正是不愿将军受袁绍玩弄,方才进言。”
张杨点了点头,拉起董昭重重按了按肩膀,却是不知说什么。
主臣之情,皆在不言中。
携手合作数年,终于不负忠义,不负仁义,也是不易。
坐回位置,二人沉默喝了一泡茶,张杨突然道:“那人明日会放走,公义也是明日离开?”
董昭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沉默。
月光照进来,更显二人脸色苍白。
张杨知道留不住,也不该留,只得沉默。
当然,他可以现在就杀了董昭,但并非心中所愿。
董昭也有些惋惜,终究是没劝说成功,如果说服张杨投靠,那携河内及迎天子的大功,日后在曹营必然受重用。
张杨也能有个好归宿。
到时候再问问文伯好了,他想着一时也没开口。
二人相对而坐,一坐便到了天明。
不时说两句,有过去的经历,也有对当今天下形势的判断。
董昭没再劝说,张杨没再留,二人都是极为默契。
月华消散,黎明之后便是晨曦,董昭再次起身行了个大礼,便去了监牢。
二人直接去了洛阳。
董昭以张杨特使的身份,进洛阳面见天子。
......
又是数十日过后,冬日终于过去,又是一年春天来临。
冰雪消融之后,天地万物显现出生机勃勃之象,一片欣欣向荣。
曹府的花开得很好,曹操刚都哝着文伯怎还没回,便收到了个天大的消息。
天子有诏书来。
“什么?怎么突然放行了?”
曹操差点高兴地跳起来,脸上每根胡须都在诉说着喜悦。
自从那天跟荀或等人商量之后,他就一直在尝试跟张杨联系,同时想其它办法,均是未能成功。
结果,不知为何,张杨突然就放人了。
还没告诉他。
真是天大的好事!
天凉了就有人递枕头,今年定然一切顺利,曹操心情大好,爽朗的笑声在府邸久久回荡不止。
“到底是何人在帮我?”
“找出来,我要赏死他!”
欣喜过后,曹操又陷入了沉思。
整个事情,都透露着一种古怪。
他可不会认为是袁绍或者张杨突然好心,定然是曹营有人暗中谋划!
“戏志才?”
曹操摇了摇头。
听说他最近天天留恋酒色,不知哪找了个花魁,还想买回去,也不知道要干甚......
不过,曹操忙着奉迎天子一事,懒得管他。
他从来是任人唯贤,私生活一向不太管。
“难道是文伯?”
曹操想想自己都笑了,他在豫州呢。
听说打了胜仗,都追到寿春去了,也是不可能。
荀攸,程昱,曹仁......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
也只有荀或最像了。
“一定是荀或,荀或总是有办法!”
曹操大喜。
不乱是论资历论人脉,还是论在颍川士族的影响力,荀或都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说不定,他联系到了颍川哪个士族子弟说服了张杨,或者私自放行。
不论如何,这都是大功,天大的功!
此人要大赏,荀或也要大赏。
要知道,如今不仅跟天子取得联系,天子还有诏书!
将曹操一顿夸之后,还表明了来兖州的想法。
天子有了态度,奉迎天子便有了大义!
要知道,他派出去那使者,只是打算探探洛阳情况,尝试与天子接触。
如今回馈的结果,比原先计划还好。
定然是那颍川士子在背后又出力了。
不仅明白自己的意图,还会抢答,曹操愈发有兴趣,就想问问此人到底是谁。
“快请荀或!”
“快请荀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