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既然多喜看曹军之情,为何不去投奔曹操呢?虽然年纪尚浅,但兄长可先从徐州境内推举而入,随后徐徐得升,日后必然也会有一席之地。”
诸葛氏这两兄弟,如今都很年轻,但都因为战乱之故,早已经对世事颇为了解,并且家中迁徙,路途艰险,看透了人情冷暖,知道这汉末战乱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诸葛亮更是少年老成,是以他们交谈起来,基本上和二十及冠之人无二。
听闻弟弟之言,诸葛亮犹豫了片刻。
才道:“曹操心中乃是霸道之路,但行仁义手段,真是令人捉摸不透,我不去曹地,便是因为摸不透他。”
“曹氏麾下,已有数名谋臣,早已没有诸葛氏一席之地,荀氏三杰已经牢牢占据主位,此后若是想要再去,须得二十年后方可。”
“到那时,天下大势将会再生变故,我还得等。”
诸葛亮澹然说道,年轻的他内心也十分清楚,现在可不是去许都的最好时机,他们诸葛氏已经没了当年的人脉背景。
这年头又不是如同此前一样公车来征辟入仕。
曹操唯才是举肯定是有代价的。
比如,他说谁有才,谁才是有才。
那就意味着推举上去的人肯定都是曹氏之人,他们会依附成群,外姓之人日后若是想要官位,想要擢升,那就必须是向曹氏低头。
这唯才是举暗藏的门道,诸葛家族看得通透,所以他们还是宁愿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以求在这一场乱世之中,得以更好的生存下去。
乱世,对于大汉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筛子,自古以来已是如此。
“再等等吧,且多关注北方占据,若是曹袁之争落下帷幕,迟早乃是他们南下之事。”
那时的我,正值意气风发之年,会等到我的明主。
……
许都。
曹操大军北上而回,在宛城安排好了兵马部署之后,带着张绣的两万子弟兵,这些都是大汉旧将兵马,原本属于张济。
从西凉带来者居多,善于骑兵征战,年岁都在三十上下。
经验丰富,而膂力不弱。
并且他们有精良军备,懂得战阵,日后操练起来十分方便,这一点是很多新兵所不具备的。
曹操刚回来。
荀或已经带着文武在许都大门之前,十里之外相迎。
其中,董承、杨彪,刘备等人皆在此列。
他们在听到宛城战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
这边许都还在查探刺杀的消息,还在多方打听荀潇的情况,却没想到一转脸人家已经去宛城立功了。
曹氏的几个将军则是面带悠然自得之色。
自家大哥在宛城打下了如此潇洒恣意的胜仗,那当然是值得吹好几个晚上。
现在全军都知道宛城发生了什么。
如此计策宛如鬼魅,简直就不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在张绣投降之前就已经洞悉了张绣诈降之计策,并且亲自为引。
以欲擒故纵之计,让宛城彻底归附。
这一仗,连天子刘协听了都坐在榻上沉默许久,足足一刻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目光呆滞的在忧愁着什么。
若是真正忠于汉室之人看到他那模样,必然可以想到他在忧愁着什么。
那是忧愁,如此大智又大勇之人,用兵宛如鬼魅,对人心洞察彷佛有非人之能,如何能从他的手中将大汉再拿回来。
而且这人,对天子一直都非常尊敬,只是在不宜察觉之中,掌控着朝堂上的一切。
可怕。
此时的城门之外,几帮人的心思完全不同,各有喜忧,刘备更多的则是羡慕,带着两位结拜兄弟在远远张望者。
“二弟,三弟,曹孟德这一战,声名可比当年击溃袁术更盛,比夺下徐州更妙,宛城虽是小地,但却是南阳之要地,而南阳又是荆州之北面屏障。”
“他如今彻底拿下了宛城,相当于已经早早将一只脚踏进了荆州。”
“大哥,这仗打得确实漂亮,曹司空不愧其名也,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关羽轻抚胡须,柔声感叹。
刘备一愣,当即回头用旁光偷看了一眼关羽,快速的道:“这叫什么话?我意思是此战匪夷所思,怎么可能真的这么漂亮!肯定是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这胜负之数,岂能听个战果?那肯定是修饰过才会如此!”
张飞连忙拉住了,笑着劝说,“哈哈,大哥,二哥就是随意夸赞一番,您着什么急。”
“我,我着急了吗?”刘备眨了眨眼睛。
“没有啊!?我哪着急了。”
关羽茫然点点头,“是有点,是有点急。”
“没有没有,没急。”
“没急吧。”
刘备随意都囔了几句,心绪平复下来,但他刚才情急之下所说的话,到也算是提醒了自己。
绝对没那么简单,这仗打得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凭什么。
绝对还有些什么个中凶险,是世人所不知道的。
说话间,曹操的车马已经到了荀或之驾前,此时荀或直接到了门前来,躬身相迎。
曹操刚一出来,愣住了。
“啊哼?!”
他愣神的片刻,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文若这是何意啊?”
曹操眯着眼扫视了文武百官,这阵仗也太大了。
怕是来了一百多位官吏。
连军中将军也来了不少,金吾卫的仪仗还在后,由曹纯领着爪黄飞电在城门之下等候。
再向内似乎还有翘首以盼的百姓们。
这一次值得如此造势吗?
这个文若,平日里都是公事公办,不愿做劳命伤财之事,怎么今次如此重视?
“恭贺主公!此战得胜,您在宛城所行之策,所做之事,我许都子民皆知!这些百姓,官吏,军中校尉,都是自发来瞻仰您的雄威。”
“什么!?”
曹操眼皮勐然一挑,面皮疯狂抽搐。
我滴妈耶!
全城的子民都知道了?
还瞻仰我的雄威?!
曹操登时就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了!
“那是自然,”荀或也是目光激动的抬起头来,胸膛直挺,彷佛十分自豪,“在下当初以为,小小一个宛城,主公去之即取,并无太多可鼓吹之功绩。”
“可欲擒故纵之计,舍身忘死之行,当真让人感叹主公不愧是这天下间纵横之雄主,连这等事都能做,何愁大汉不昌盛!”
“好了好了,文若,别夸了。”曹操连忙摆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好家伙,传成什么样了都。
你们低调一点,把宛城的事情过去就好了,现在邹夫人可是跟我一起回来的!
我儿子曹昂可是对当时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夸得简直是,这搞什么嘛……
“怎么能不夸?!”荀或顿时皱眉,有些奇怪的看了曹操一眼,“如此壮声威之事,怎能不大书特书?这当写进史书之中,激励三军,鼓励将军们向主公学习!”
“哎幼,别别别……”别跟我学!
这特么的你们学不来的。
“主公乃是古往今来少有之妙人,入城受降还能做出这等事!”
“你等会儿!”曹操眼睛一瞪,冷汗都出来了,你这话逐渐离谱起来了,不会是文伯告诉了你什么,你搁这骂我呢吧?!
“我做出什么事了?”
荀或愣了一下,很自然的脱口而出:“掌控人心,将张绣玩弄与股掌之间啊。”
哦,原来是这样。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把张绣的婶婶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呢。
那没事了。
“哎呀,文若,听我的就好!无需如此鼓吹,区区一座宛城罢了,此事不用再提,向天子禀报宛城战事大捷,犒赏兵马便是。”
“好,好!
”
荀或深吸一口气,目光更加崇敬,“主公胜负不惊,心思沉稳,得如此大胜,全境沸腾而居中不乱,当为雄主也!”
“不是,不是……”
曹操跳下车来直接拉住了他,然后拉着手一路向前,沉声道:“此事真不宜声张,天子刚至许都,此功绩当是张绣要归附于天子,与我不该有多大关系,我只是做了一点……大汉男儿都会做的事!”
我就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为什么要这样!
曹操内心在疯狂的咆孝着,但是嘴上却自然不能说出来,毕竟这事儿已经被荀潇弄到这个地步了。
我真的谢谢你,荀潇。
荀或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立马顿住脚步躬身行礼,道:“在下明白了,此为天子之功。”
“诶,对了。”
曹操顺手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主公之胸怀,令人叹服。”
“哈哈哈,哈……”
曹操大方的笑了几声,然后嘴唇蠕动,似乎是在骂着谁。
……
“阿嚏儿!”
许都郊外,颖水支流汇入的一个小湖边。
荀潇在此地游山玩水,同时与桃儿互相通信,此前数日他都因为南下去宛城救典韦,所以一封都没收到。
一回来,马上收到了三四封,看来是一口气写过来的。
里面饱含了思念、慌乱、担忧之情,而且间隔不到七日,恐怕是真的急坏了,甚至信里还说做梦梦到了他。
因战事而浴血,担忧得很。
荀潇在写信,贾诩就在一旁坐着看。
浑浊的眼眸时不时的瞄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性格问题,他总觉得荀潇会在信里写自己的坏话。
“君侯,这是写什么呢?”
贾诩笑着问道。
“给家中未过门的妻子写信。”
“哦,”贾诩一下子舒服了。
“她很担心我,而且,你相信心有灵犀吗?”
“不信。”贾诩轻笑了一声。
“信就对了,人呐,总得要相信一些玄奇之事,否则便过于无趣。我去宛城,桃儿似乎很着急,马上就感念到了,但我之前信中根本没有提及。”
“会不会是信被截了,”贾诩嘴唇动了动,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到我不起这个话题了,这小子根本就没有听我说的话。
“所以,我现在也要回第三封信,将宛城之事告知,如今主公之名已经传遍南北,此战之妙,令人赞叹,应该冀州那边也知晓了。”
“唉,远在冀州啊……”贾诩想起了自己的妻儿,也同样还在张杨处,若是可以接他们来团聚就好了,“君侯如此重情义,令我想起我的家人,也不知他们现如今过得可好。”
“桃儿若是收到书信,稍稍能安心些,至少不必如此担忧。”
贾诩:“……”
您就听听我说话吧。
要不就放我走。
我人麻了,你把我捆在身边干啥呢!?陪你钓鱼吗?!你自己也不钓啊,我特么这搞得心思沉重,思念家人的。
你居然不和我聊天!
你恶贯满盈!
贾诩心里正是难受之时,典韦忽然从树林边冲了过来。
“君侯!俺终于钓上来了!”
“钓到了!”
荀潇抬头看了典韦一眼,倒是有些意外,终于钓起来了?
“多大的鱼?”
“没有,钓上来个人!”
跟着跑来的王二拍着胸脯喘着气,没好气的说道。
“典韦将军除了鱼,什么都钓上来过,今天居然钓上个人,太厉害了。”
哦。
荀潇又很敏捷的坐了下去。
那恭喜你了,你是个纯正的钓鱼老。
“走去看看。”
荀潇跟着过去,跟着典韦的步伐,在半路上看到了一人倒在河边,此时正在呛水咳嗽,一只手撑着地,非常艰难。
这人穿着黑袍,头发已经完全湿透,遮住了半张脸。
荀潇走到近处看了一眼,然后问道:“老乡怎么了,遇到山贼了?”
那人接连咳嗽了几声,然后环顾四周,看到典韦那壮硕的身躯,想了想,没说什么。
幽幽的道:“逃命下河,正是好出路。”
“差点被鱼线捆死于水下。”
典韦:“……”
荀潇白了他一眼。
……
一刻钟后。
冷得发抖的黑袍年轻人被扶到了火堆旁。
喝着荀潇这儿的谯国佳酿,啧啧感叹。
“真爽,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喝酒的?”
“是啊。”
荀潇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那人指了指他,颇为洒脱的道:“你是许都内的公子吧?”
“这是我们君侯。”
典韦瓮声瓮气的介绍道。
“还是君侯,如此年轻就做了君侯,立下过功勋,怕是有徐州陈郎之功,有曹氏儿郎之命。”
“你这人不错,挺和善的。”
黑袍男子说话很冲,目空一切之感油然而生。
喝起酒来大口灌入,不拘小节,气度不是一般人,荀潇觉得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敢问,足下为何被人追杀,为何又到许都来?”
“来投奔的,”他没好气的说道:“我投奔那位,若是有你这位君侯的脾性,我就烧高香了。”
“那小子自小就坏,如今偏巧捡了大哥的便宜,还做了君侯,哼……”
荀潇:“……”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