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兄长大人’可以作证。
工藤太郎实在是太单纯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克恩从身后扶住这个家伙,让他连头都没回就直接睡着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倒在狭小的柜子里,只能看到眼前的那块衣柜柜角、顺便不停地用头和脚尖交替着敲衣柜,再次让这个家伙睡觉的时候,克恩还顺手捂住这个家伙的眼。
所以,四舍五入,他们就是一辈子都没面对面地见过面,确实也可以说成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逻辑通,不是谎言。
工藤优作面不改色地沉吟了一下,旋即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用力的手、把它放松了一些,又微笑着解释自己突然询问‘兄长’的原因。
“原来如此,那有些可惜了,我本来打算询问那位工藤先生有关这里的事情的,你和广田小姐都是刚搬来不久,对以前的事情不太熟悉。”
放松手后,他发现克恩往下落了一下视线,再抬起视线的时候,就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了。
有些紧张的情绪被发现了。
工藤优作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克恩。
他预计中的再次见面,几乎都是一些追查心翼教到了关键点,或者是陷入了僵局的时候,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见到这个家伙。
那肯定是一个大场面,这个家伙也一定会闪亮登场,说不定会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礼貌性评价‘好久不见,工藤先生,您好像、年长了一点点?’,会再次用那张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比如第一次见面,在那架失事飞机上时,工藤优作直到现在都记忆深刻,包括对那杯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喝一口的红茶。
总之,他没预料到,会在一个日常追查心翼教、格外平平无奇的下午,如此措不及防地转头直面对方。
而且对方还是一副已经不认识他的样子,报出来的名字也是……嗯……看来他同样给这位‘莫里亚蒂’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对方失忆后,还会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或者是在取假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胡诌出来。
希望对方对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非常符合新手身份的驾驶技巧。
至于失忆这一点。
在调查心翼教相关、追朔他们根源,也追朔这位‘莫里亚蒂’先生的根源时,他查到了一些可能有关联、也可能是心翼教抛出来迷惑的东西,比如白沙街福利院,比如水银、颠茄之类的药物。
那些药物都是镇痛方面的药物,有的还有致幻效果,和会让人产生记忆力出现问题的后遗症。
查到这些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关联,但工藤优作还是瞬间回忆起飞机事故时,克恩说不清楚心翼教的事,于是就做好了再见面、对方不一定会认识他的准备。
……
其实,就算克恩的记忆没问题,在见面之前,工藤优作也觉得对方大概率不记得自己了。
飞机事故上,他自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工具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要有手就能达成那个结局的工具人。
对于这样的工具人,没印象很正常。
相反,刚刚发现克恩可能对他有很深刻的印象,工藤优作反而有些惊讶。
……再次希望,对方一定不是因为‘新手·副驾驶员’,而对他印象深刻。
失忆这一点,在独自调查的时候,工藤优作暂时没办法验证,无法确定一定是真的。
就像他无法确定,他调查心翼教时接触的那个神秘的组织,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也无法确定,克恩到底和那个神秘组织有着什么关系,才会让莎朗在打电话的时候,说出:
‘能够掌控时间洪流的人,可是很无情的存在,他不会回头看你,也不会再次牵起你的手,更不会带着太多的记忆、让自己产生负担,只会让被抛弃的那个人停留在原地,倔强地不肯上岸,一直遭受时间的冲刷,最终变成块顽固的石头’。
回忆起在纽约遇到莎朗、发现她也是那个神秘组织成员的一分子,并听到她在给‘琴酒’打电话的经过时,工藤优作皱了一下眉、又立刻松开。
虽然有很多无法确定的,但是也有可以确定的。
比如,莎朗绝对知道在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哪怕当时不知道,事后也一定知道。
因为,那场电话没过几天、就有一场科技展览会,莎朗站在游戏相关的展览柜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出:
‘那个家伙,就像是游戏角色一样的存在,游戏角色就算死亡、也会在这场游戏结束时自动复活,重新进入新一轮的存档开始通关,可上一轮的存档里,还有人在苦苦地抓住和他仅有的相处经历、在一直等待他回来。’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对方便转头,更加似笑非笑地打招呼,“这个世纪的被抛弃者,晚上好。”
对此,工藤优作表示:“……”
道理,工藤优作都懂,但他就是感觉莎朗说的这种话,一定是很多人的血泪怨念总结。
‘莫里亚蒂’先生到底对神秘组织里的某些成员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居然还能‘倔强地不肯上岸’和‘一直等他回来’。
这绝对不只是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能够造成的局面,一定是相处了很久。
工藤优作只能对神秘组织的某些成员,特指之前和莎朗打电话的那位‘琴酒’,表示一下礼貌性的同情。
然后又同情了一下自己。
边同情,工藤优作边把自己的警惕性拉起来。
如果对方还认识他,那他不太需要拉高警惕性,无论如何,好歹也一起愉快地相处过。
纠正一下,是对方愉快地和他相处过,他怎么想、有什么感受、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在对方的角度估计都是可以轻松忽略的问题。
但是,对方现在不认识他,那对方对他的态度如何,就需要斟酌一下了。
当这个家伙的友好合作伙伴的后果,工藤优作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暂时没有兴趣再去体会‘敌人’的待遇和后果。
稍微沉吟了一下,他道:“等会儿我和广田小姐要去之前那几位死者的房间去查看一下、搜查线索,优作先生要去吗?”
克恩没再说‘我公司有急事’之类显而易见的熘走借口,他先看了一眼广田雅美,“工藤先生和广田小姐很熟吗?”
一个侦探,一个违法分子,一起去查桉,太刺激了吧?
广田小姐真有冒险精神。
“不,不是很熟,”工藤优作摇头否认,他把一口都没喝的热水放在茶几上,又再次扫过茶几下方的手提箱,“我们也是今天才刚刚认识的,只是广田小姐的窗口可以看到死者坠落下去的情景,再加上她在电视台工作、又认识附近的路,所以我请她帮忙带路。”
那只手提箱……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秒,工藤优作做出判断:不是克恩的。
手提箱的边缘有蹭撞的划痕、也有一点轻微的泥土痕迹,不太像对方的风格。
而且这间房子,角落里有灰尘,沙发的款式也很普通、和房间里的装饰不太配,透明的茶几更是有些突兀,侧墙上的格子装饰柜也没有好好的整理,上面随意地堆放着一些杂物。
也不太像对方的风格。
对方可是一个就算是单手操控飞机、也要优雅饮茶的存在,也是一个就算飞机不停翻滚、也能让自己避开所有红茶的存在。
多少沾点强迫症和洁癖了。
这种地方,必然不可能是对方居住的地方,当临时落脚点都够呛。
那么,这里就是……另一个人的落脚点,克恩是闯入者。
以工藤优作对这位一点也不莫里亚蒂的‘莫里亚蒂’先生的了解,这位房屋的原主人大概率是个罪犯。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克恩瞥了一眼腕表,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是要现在去查看吗?还是明天?”
或者是踩着十二点去,看看能不能再迎面撞上一位措不及防的倒霉鬼?
“现在吧,剩下的警方人员应该已经到了。”工藤优作也看了一眼腕表,他站起来,谨慎地直视克恩,以达到让自己目不斜视、不去探究周围房间里有没有倒霉鬼的目作用。
走出去的时候,他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倾斜率,只让眼神四处扫射周围。
周围的房间都是紧紧关闭的,看不出这间房屋的原主人到底在哪间房里。
……还好之前刚到现场的时候,就有一位以前出警过的警方人员认出了死者是五层的某位住户,能让工藤优作现在松了一口气,不至于怀疑那位房屋的主人已经在楼下躺着了。
他们去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那位还在楼下躺着的死者的房屋,是五楼。
这里的门牌号都很特殊,不是‘1’、‘2’、‘3’这种按一定的顺序、规规矩矩排列的,而是各种有特殊寓意的号码。
五楼的号码牌也是如此,这层楼的房门都紧闭着。
工藤优作一边迈步上楼,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同时低声道:“这里很安静。”
确实很安静,安静到好像大家都没有听到刚刚那声突兀的尖叫声和坠楼声。
克恩瞥了一眼进入状态的工藤优作,他踩着工藤优作踩过的地方、无视旁边广田雅美有些欲言又止的‘你不会是要敲闷棍吧?’的眼神,悄无声息地跟着上楼。
他道:“之前听到那道奇怪的声音时,我还听到了尖叫声,不过听得不太清楚,广田小姐听到了吗?”
“是的,”广田雅美看了一眼随时都可能被敲闷棍的工藤优作,点头附和,“是女性的尖叫声,之后才是坠楼的声音,当时我独自在家,吓了我一跳呢。”
工藤优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里是一把血迹斑驳的钥匙。
他道:“先有尖叫声、再有坠楼声,说明在死者落地之前就有人发现了他……也可能是凶手不小心发出的。”
边说,他边推开门。
房间内没有开灯,所以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开门的一瞬间,克恩嗅到了一点微妙的味道。
那种味道有点像是腐烂的花草,还是在封闭房间里酝酿了一段时间的腐烂花草……或者是另外的东西。
他伸手摁住工藤优作的肩膀,制止住这个家伙迈步走进去的动作,“关上门、等警方来吧,现在进去,会破坏现场。”
里面有尸体,一具不是很新鲜的尸体,之前别墅里的两位红白小姐都没有散发出这种味道,屋内的死者估计已经去世了两到三天。
工藤优作头也不回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无奈道:“我维护过不少命桉现场,不会像个新手一样破坏凶手留下的痕迹的。”
他又委婉地解释道:“警方维护现场之后,有些地方就会发生轻微变动。”
克恩进行简单的翻译:警方维护现场的技术不专业。
……这是一部推理作品的世界,和有勇有谋的侦探相比,警方的总体实力确实会下降一点点。
而且根据霓灯的监控普及率、电脑普及率的情况,也能大致推测出来警方的手法停留在多久之前。
他松开手,心悦诚服道:“确实。”
工藤优作借着走廊声控灯的光芒,踩进门口干净的地面,他只在可以看清楚没有任何杂物和痕迹的门口活动了几下,伸手摁亮了灯光。
顿时,整个客厅都亮了起来,白色的白炽灯从天花板的装饰灯撒下来,照亮绯红的客厅。
客厅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一种干涸发黑的黑红颜色。
一个人影垂着头,静静地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面墙壁是直对着门口的,每一个进来的人,只需要做一个有手就行的开灯动作,都能干脆简单地体验原地炸毛跳起的快乐。
那个人影是女性,她是侧着脸、背对着门口的,唇畔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睛是半睁开的,像是害羞偷看门口的纯真少女,脸上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比墙面还要更白、更僵硬,
她的后背没有任何衣物的束缚,但露出的却不是一片白皙光滑的后背。
只有最上方的肩膀部分比较光洁白皙,往下,就有一对肉色的羽翼从她的肩胛部分舒展起来,再往下几分,在嵴椎的中段和腰部,也分别都有一双羽翼舒展开来。
总共有三对很薄、很具有原始美感,也很令人反胃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