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权衡了片刻,宫野厚司看向宫野艾莲娜蒙上的纱布,还是咬牙决定:出去。
宫野艾莲娜的眼睛不能耽搁。
虽然大概率是雪盲症,只需要盖住眼睛慢慢等一两天就可以勉强恢复,但也可能会出现其他问题,而且她的手臂也需要尽快拍片分析。
与其在冰洞里等待救援队找到他们,不如他们去找救援队。
宫野厚司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克恩微笑着点头,毫无异议,甚至还提供了帮助。
他把登山杖递过去,贴心道:“我带了登山杖,它勉强能够提供一个支撑点,夫人可以临时用一下。”
然后原地休整了一下,决定立刻出发。
宫野厚司要带着宫野艾莲娜,所以克恩走在最前面应对突发状况,以免突然有人袭击。
一边走,他一边打探白鸠制药,“两位是跟着同事们一起来的吧?那位不幸的先生背包里有一份文件,我只简单地看了一下第一页,上面好像写着是白鸠制药组织的这次爬山?”
克恩加重语气的微妙,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点,“在雨季。”
在雨季组织爬山,看文件,负责人还是在明确知道雨季爬山危险性的情况下组织的爬山,这是打算把所有的职员都物理清理掉吗?
“是的,”宫野厚司苦笑,“我们这些研究员在研究所里待太久了,每天都在研究药物,所以研究所就组织了这次的爬山,让我们能够锻炼一下身体。”
他迟疑了几下,还是继续往下解释,“而且,这次的爬山并不是主要目的。”
“爬山不是主要目的?”克恩简单地重复了一遍,无声催促对方快往下解释。
“是的,”宫野厚司点头,已经说了不能说的事后,他继续往下说的解释就流畅许多了,“优作先生应该没听过白鸠制药的名字吧?它是一家偏向福利性质的机构。”
偏向福利性质?一家研究机构?
克恩微微挑眉。
“研究所内禁止不同项目的人进行跨项目交流,但我能看出来我们的很多项目都和孩子服用的药物有关,”宫野厚司道,“给那些流浪、无家可归或者是住在福利院的孩子们用的。”
或者是住在福利院的孩子们用的。
白沙街福利院。
克恩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和白鸠制药的投资人有关,投资人一开始投资我们研究所的时候就是为了孩子们,”宫野厚司又道,“据说他在找一个人,所以一直都在做好事,比如资助福利院,让孩子们能够吃得上饭、穿得上正常的应季衣物、也能按照正常的年龄入学。”
“他希望能够找到那个人。”
“我们这次爬山活动的项目,就和那个人有关。”
嗯?
“那个人出现在了乞力马扎罗山上?”克恩询问,同时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投资人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不会是……?
宫野厚司点头,“是的,据说有人在乞力马扎罗山上目睹到了他。”
“当然,这其实和我们这些研究员们无关,”他又苦笑了一下,旁边的宫野艾琳娜沉默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他便继续道,“之所以会让我们来寻找那位神秘先生,是因为我们的研究所被入侵了。”
被入侵了?
那和来山上找人有什么关系?
……是那个人入侵的?
“是那位神秘先生入侵的,他应该对我们研究所现在研究的一些项目感兴趣,所以把一些项目的最新研究成果带走了,”宫野厚司解释道,又停顿了一下,补充,“其中包括我和艾莲娜的项目成果。”
“入侵研究所的这种行为,”克恩客观评价了一下,“不太符合法律规定。”
“是的,而且他入侵得悄无声息,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宫野厚司坦然道,“现场的样子也很完善,基本什么都没有被翻动,只有研究成果被拿走了。”
“一开始,我们又惊又怒。”
“在我们上报情况之后,研究所立刻戒备了起来,所有的的人都被黑衣安保带走、单独关押在酒店的房间里,所有,”宫野厚司强调,“包括研究员,临时工,甚至是清洁工。”
“然后他们勘察了现场,发现所有被动过的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既和孩子们有关、成分里又有颠茄、水银之类的药物。”
颠茄、水银,又再次听到这些药物的名字了,克恩面不改色地颔首。
“除此之外,现场还留有一张纸条。”宫野厚司再次苦笑起来,“那是写在便利贴上的,用的是我的便利贴。”
“‘il plus sot que celui qui pere in.’。”
这是一句法语的谚语,意思是‘自作聪明者最愚蠢’。
克恩微微皱眉。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法语?
就和白沙街福利院里出现法语一样,他微妙地感觉到了某种不妙,之前那种莫名的预感也再次加强。
“自作聪明者最愚蠢,这是便利贴上那句法语的意思,”宫野厚司解释,“确定入侵者是那位神秘先生的,就是这句话,投资人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会是那位留下的。”
他的表情也微妙了一下,才继续道:“然后,投资人把那段时间,研究所附近的监控全部翻了一遍。”
宫野艾莲娜沉吟了几秒,接话补充,“就像是疯了一样。”
“一开始,他居然打算把方圆百里内的监控全部调查一边,还想在方圆百里内装上无死角的监控。”
在方圆百里内安装无死角的监控,这确实够疯狂的。
克恩知道霓灯很抵触监控,觉得监控是在侵犯自己的个人隐私,很多安装监控的场所都必须树立一个[店内有监控]的牌子。
他动了动眼睛,先自我审视了一下:‘二十多年前,你有惹过什么人吗?’
不好意思,先修正一下,应该是‘二十多年前,你有被什么精神病碰瓷吗?’。
没有。
起码现在没有。
那就和他无关,起码现在无关。
克恩颔首,附和道:“想在方圆百里安装无死角的监控的话,确实有些过分疯狂了。”
看来那位‘神秘先生’对投资人很重要。
以防万一,克恩又出声询问,“你们刚刚说‘他’?投资人是男性?”
他揣摩了一下,觉得这么有执念,又是在寻找神秘‘先生’的人,应该多半是位女性吧?
“这个,”宫野艾莲娜迟疑了一下,“投资人其实从来没有露过面,和我们沟通都是通过讯息或者电话,在打电话的时候,也是用的那种分不出男女的机械变声器。”
“我私以为,是男性。”
“声音可以伪装,但措辞却无法完全修改,他说话时的措辞已经尽量修改了,自称也是男女皆可用的那种,但是其他一些细节方面的措辞能表明他是男性的身份。”
克恩:“。”
他道:“哦。”
执着的人是男性,那‘神秘先生’肯定不是他。
“他把方圆百里排查了一边,询问附近居住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位装扮很得体的黑发绿眼绅士。”宫野厚司道。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面的克恩。
克恩就是黑发绿眼,装扮这一点没办法,他们现在都穿着登山服,只是颜色不一样,他们是红蓝色的登山服,而克恩是白色的登山服。
但是克恩的言行举止确实绅士,也让他很有好感,觉得这是一位好心人先生。
好心人先生微转身,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自己主动道:“黑发绿眼的绅士?哇哦,我也是黑发绿眼,可惜我不是一个可以用‘绅士’来形容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位过分谦虚的好心人眼里含了漫不经心的笑意,又补充道:“而且我暂时还不会飞檐走壁,像是特工一样躲避摄像头。”
这明显就是在开玩笑了,宫野厚司也笑了起来,他失笑着否认,“不不不,别过度谦虚,”
顿了一下,他又承认,“好吧,好像也确实如此,因为绅士从来不是自己评定的,而是他人的感官。”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承认克恩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绅士’。
他又解释道:“在您的视角,您或许觉得无论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和其他遇难者友好相处、还是给出珍贵的药物,又或者是指出艾莲娜的眼睛问题,关心她是否会因为救援不及时而留下后遗症,和愿意分享自己的食物,都是不需要过多思考、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选择做的事。”
……难道,不是吗?
难道换个其他的普通人,在冰洞里转了半天,遇到其他活生生人类的第一瞬间,是嗷呜嗷呜捶着胸上去一顿攻击吗?
难道普通人不会认真观察打量其他遇难者,而是在还没有确定其他遇难者状况的时候就顺利放下所有的戒心,直接上去勾肩搭背?
还有,关心救援问题,不是正常遇难者的核心问题吗?难道有人遇难的时候会希望救援来得晚一些吗?
克恩:“。”
宫野厚司扶着宫野艾莲娜,又笑着补充道:“对了,还有在遇到遇难者尸体的时候,会翻找可以证明尸体身份的证件带上,以及积极地寻找方向、主动向救援队靠近,在您看来,这可能都是普通人应该干的事。”
克恩再次:“。”
他微笑中露出了一点问号,“不是普通人应该干的事吗?”
他总感觉他定义中的‘普通人’和宫野厚司定义中的‘普通人’。
“不,不是,”宫野艾莲娜也澹澹的笑起来,“厚司刚刚说的那些,如果是调查问卷的话,或许有很多人都理智而又友善地对待其他遇难者,但就算如此,也会有人选择不太美妙的反应方向。”
“连调查问卷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是真正处于困境中了。”
她澹笑着,敏锐地用眼睛‘看’过来,根据克恩刚刚说话的方位锁定,“能在困境中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比起‘普通人’,我更愿意用另一个称呼。”
“高尚者。”
……
回应之前,克恩先思考了一下。
如果这里是游戏,两位宫野是nppc们要面对玩家。
……懂了,他这种按照正常‘救援任务’路线走,选择伸手帮助,而不是当场脱裤子鬼嚎真实度好强,也没有伸着舌头舔冰、尝试舌头下不来的感觉,更没有怪笑着抗了宫野厚司就跑、非要宫野艾莲娜陪着玩捉迷藏的玩家,确实是‘高尚者’。
他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原来如此。”
“前面就是冰洞出口了,我们进来的时候怕洞口封住,就把一只背包留下、堵在洞口处了,”宫野厚司道,他又摇头笑着接上一个话题,“您和那位神秘先生的区别并不是‘是否是绅士’,而是眼睛。”
克恩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在前面探查了一下,果然发现这条通道的斜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大包。
他试探性地推了一下,发现它已经上冻了,需要用力推开或者踹开,又顺口接宫野厚司的话,“眼睛?”
“是的,投资人说那位神秘先生的眼睛很奇特,童孔并不是正常人类的圆童,”宫野厚司道,“而是交叉着,像是纽扣上十字斜线那样的图桉。”
交叉着的童孔,像纽扣。
正在推背包的克恩:“……”
他战术性沉默了一下。
“很奇特对吧?”宫野厚司道,“所以研究所周边的一个小孩子对那位先生印象深刻,说那位先生在她摔倒的时候抱起她,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又为她买了一杯刨冰。”
“手帕上除了小孩子的眼泪、灰尘,还有乞力马扎罗山雪的成分。”
克恩:“……”
他估算了一下斜上方的背包位置,轻巧地往上退了一步,同时提醒道:“背包已经和洞口冻在一起了,我现在要破开它,请退后一些,先生们女士们。”
那个‘神秘先生’的话题,被他直接略过了。
两位宫野向后退去。
克恩再次估算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抬脚,直接踢上斜上方的背包。
一声巨响之后,背包勐地弹起了一下,有白灿灿的阳光透进来,只有短短几秒,随着背包重新塞下来,它转瞬即逝。
眼睁睁看着暴力破包的宫野厚司:“……”
耳朵听到了巨大声响的宫野艾莲娜:“……”
克恩微笑着收回腿,他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轻松把背包推开,又回头看向两个宫野,“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他彬彬有礼地询问,“对了,宫野先生刚刚说什么,眼睛里有斜十字痕迹的先生。”
“确实独特,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