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

这两个字勾起了嬴政久远的回忆。

十多年前。

嬴政除掉祸乱后宫的长信侯嫪毐。

放逐独揽朝政，多半数大臣皆为其门客的文信侯，相邦吕不韦。

中途一封信，全篇未提赐死二字，就吓得吕不韦自杀。

华阳夫人所代表的楚国外戚势力。

太后赵姬所代表的赵国外戚势力。

都被嬴政一一清出了秦国。

嬴政一手掌握秦国军政大权。

确确实实地做了秦国的王！

那时的嬴政意气风发，说出豪言壮语！

于后世千秋万代！

每一户人家的窗台！

我大秦的明月！

必朗照之！

他不只要做秦国的王，还要做天下的王！

嬴政向天下展露锋芒的第一战，选择了赵国！

这个在他幼时，欺辱他的国家。

以报仇之名，遣秦国大将桓齮攻赵！

开始的一年，正如嬴政所想。

长平之战后的赵国，已退出强国之列。

赵国挡不住大秦的铁骑！

桓齮夺平阳，下武城！

杀赵将扈辄于武遂，斩杀赵军十万！

见赵国势弱，嬴政命桓齮直取赵都邯郸！

他要一战功成！灭掉赵国！

危急关头，赵国从边境调回了李牧。

同样的赵军，在李牧的手大放异彩。

李牧大败桓齮，打垮了攻无不克的秦军！

因救国之功，被赵王亲封为武安君。

大业刚开始就宣告失败，嬴政当然不甘心！

次年遣大将王翦，桓齮，分南北两路攻赵。

北路桓齮正对李牧，毫无悬念的败逃。

南路王翦遇李牧副将，坚守不出，只能撤回秦国。

又一次攻赵失败，嬴政的心气降了好多。

他承认了李牧在战场的统治力。

遣使招揽，愿以万金，官拜秦国将军。

被李牧一口回绝，毫无转圜余地。

李牧一人，逼得嬴政不敢再攻赵国。

直到赵国连遇饥荒地震，人心恐恐。

嬴政抓住机会，又派王翦攻赵。

王翦让杨端和走南路，对峙李牧副将。

自己带桓齮，要亲自会会李牧。

双方交战，李牧数破秦军，斩秦将桓齮。

嬴政没想到，连王翦都不是李牧对手！

李牧这座大山，将嬴政的野望压的死死的。

如果不是王翦贿赂赵国郭开，陷害李牧。

赵王听信谗言，自毁长城，成功袭杀李牧。

嬴政确信，李牧在一日，他就灭不掉赵国！

灭不掉赵国，怎灭燕魏齐楚韩？

嬴政在回忆。

赵高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你看错了，那不可能是李牧，李牧已死。

“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成为成蟜门客。

“朕以万金，将军之名，都未招揽成功。

“成蟜拿不出比这些还贵重的东西了，下去吧。”

赵高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李牧！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已经把他看到的都报。

始皇帝怎么判断，他都接受。

这就是他的为官之道！

先说后听，接受执行。

从不与始皇帝唱反调。

这也是始皇帝如此信任他的原因。

什么都是不瞒着你。

不让说的坚决不说。

不让做的坚决不做。

用起来顺手，忠心耿耿，不顶嘴执行力高。

这样的手下，谁不喜欢？

赵高告退一声，悄声离开。

嬴政继续批阅奏章。

翻开一卷。

郡郡守，郡郡尉联名所书：

半月，匈奴犯边十余次，不胜其扰！

掳我百姓，抢我牲畜，夺我钱财！

臣有杀敌之心，却无杀敌之能！

求陛下派将军援之，臣等甘为副手！

以匈奴之血！彰显我大秦国威！

司马思，吴设敬！

“朕若有李牧，何愁边关不宁！”

嬴政卷起竹简。

把这卷竹简和另两卷竹简放在一起。

这是他明日朝会要带的。

再翻开一卷。

虽然有许多勾抹痕迹，但不影响阅读。

右丞相王绾所书：

陛下灭六国，四海归。

扫清宇内，功莫大焉，中原已无战事。

愿陛下暂停长城，民心归矣。

王绾敬。

嬴政仔细地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两个奏章看似是两件事，实际是一件事。

修长城，防的就是匈奴（秦朝所说的匈奴，泛指游牧民族）！

真以为他不知道百姓困苦，修筑长城耗费人力财力巨大吗？

可这是必不可少的，长城修不完，匈奴总能找到空隙袭扰！

他就是要用一时的苦痛，去换回万世的安稳！

“朕若有李牧，焉用修长城？”

嬴政记得，那个像座山一样拦在他面前的李牧。

在回赵抵挡秦国之前，就是在赵国边境，追击匈奴！

与匈奴为邻的诸国还在修筑烽火台，防备匈奴掠夺。

李牧已经率军深入，追杀到匈奴腹地深处，以战养战去了。

如果他当初招揽到李牧，现在就给李牧三十万秦军，让李牧去匈奴那边杀个够！

变守为攻，长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修都行。

“都是臆想罢了……”

嬴政把王绾的奏章，也放进明日朝会要带的那堆里。

想要继续批阅下一个，却有种自己忽略什么的感受。

又把王绾的奏章摊开。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读了三遍。

嬴政让宦官去取一份，王绾之前的奏章。

当王绾的两个奏章，都摊开放在嬴政眼前。

嬴政终于明白，他忽略什么了！

“成蟜门客所言，应验了……”

两份奏章笔迹一样。

证明没有换过主人。

但是风格截然不同！

之前的旁征博引，篇幅极长，指摘秦国诸多不足。

以百姓应敬法，非畏法惧法，视之如猛虎，望陛下更改秦法结尾。

现在的一共三句，夸了两句。

最后一句结尾话，距离王绾敬四个字，中间隔着好几列墨渍！

这份奏章是在朝会后收来的，显然王绾涂掉了好多字。

大秦以右为尊。

左右丞相虽说是无品级之分。

但右丞相王绾，实际压左丞相隗状半头。

连文臣之首的右丞相王绾都不敢说话了。

那除了法家外，百家大臣显而易见。

不敢言……

嬴政把今日收的所有奏章，不管批没批复的，都打开看。

这一有意查找下，果然发现大多都有着涂抹。

最干净的就是最后单独呈来的，廷尉李斯奏章。

字迹优美。

笔锋连贯。

洋洋洒洒。

一气呵成。

观字识人。

写这个奏章的人，那个时候心情一定好到飞起！

李斯，正是大秦法家代表人物。

“朕有些期待，明日你会带谁而来了……”

长安君府。

“不带，你消停点吧！”

嬴成蟜懒洋洋地躺在塌，像一摊烂泥。

李牧自荐，愿陪他去朝会。

他一口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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