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怯怯站在屋中央,四处打量,并不动弹。
若是换个有见识的人来,必会夸赞聂家宅院装潢大气,高屋阁,大进深,门窗雕有如意云纹,紫檀桌案包铜锃亮,几幅字画,神韵典雅,三两盆栽,逸趣横生,端的华美。
但英英却不知这许多,她只觉得周围的东西都很好看,很贵,若是碰坏了可能会给爹添麻烦。
贺梦思端着一些米白色,方方正正的糕点从屋内走出,见到英英这样姿态,急忙把糕点置于桌上,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到桌边,软语安抚。
她拿起一小快散发着桂花香的糕点,送到英英嘴边,说了些什么,英英点头,接过桂花糕小小啜了一口,眼睛立马眯起,看上去变得开心起来。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贺梦思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由觉得有些害羞,问道:
“姐姐,你不吃么?”
贺梦思听见这般小的女孩喊自己姐姐,眼角弧度更深了一些,本就温婉的音调显得更柔了:
“哎唷,居然喊姐姐,姐姐不吃,姐姐想吃什么时候都有。”
英英点点头,把手里的桂花糕再送到嘴边。
吃了没几口,便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嘲讽从后面传来:
“你这恶心人的妖祟,生了个公的不算,居然又生了这么个小杂种?”
英英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一圈没看见说话的人,却看见方才一直温婉微笑的贺梦思不知何时笑意尽去,面色苍白如遭雷击。
这时一个身穿暗紫霓裳的蒙面女人才走了进来。
蒙面女人走向贺梦思身边,瞥了英英一眼,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为何?”
还没等贺梦思张口,下一秒她就一掌抽在贺梦思脸上,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她抽翻在地。
贺梦思顿时感觉脸上一阵火辣。
她多年没有遭到如此对待,虽然一直知道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仍旧不免内心委屈顿生,豆大的泪珠直接夺眶而出,却也不敢起身,只是急忙跪起把面孔紧紧贴在地面上,将泪珠压得稀碎。
英英手中糕点落地,茫然不知所措。
蒙面女人抬起脚,踩在贺梦思头发上用力拧了几下,像是要把她的头嵌在地板,咬牙切齿又带着笑意问道:
“为何?”
贺梦思姣好面容被压得变形,她费力侧过脸,艰难地道:“是...城西....叫艾衍的...逼我做的。”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免得看到英英的神情。
“是吗?”
蒙面女人满意点点头,把脚从她脑袋上抬起,便再没有动作,直到过了几息,看见贺梦思试探着想要抬起头。
她再次重重地踩在贺梦思的头上。
“咚”的一声,贺梦思脸部再次砸在地面上。
“为何?”
又是一脚。
“为何?”
然后又是一脚,贺梦思嘴角溢血,闷不吭声地任她踢打。
但是她这脚没有踢出去,一个小小的力道拉住了她的腿。
蒙面女人陡然转过头,盯着身后那个小女孩的身影,眼中闪过惊喜和贪婪之色。
“想死吗,小畜生?”
英英身子一颤,害怕地低下头,但仍旧没有松手,小声道:
“她做错事了,你叫她改就好,不要再打她了。”
贺梦思闻言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英英,又瞪大眼睛看向了那女人。
她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猛然从地上爬起,冲到女人身后把英英抱在怀里,挡住女人看向英英的视线道:
“大人,小女出口无措,全是贱婢教养之过,她身体疲弱,求您不要罚她,贱婢愿待她受罚。”
蒙面女人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直勾勾盯着英英道:“改?可以啊?但是这贱奴要不改呢?我得让她长长记性,既然你是她的女儿,那你就跟我走吧。”
贺梦思闻言瞪大眼睛,这些人都性情暴戾,英英冒犯了她必会受罚,所以她才谎称自己是英英母亲代她受罚,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变化,不禁悲怒道:“上仙,您门派当初带贱婢进来的时候,可是跟贱婢说好不对妖族家眷下手的,您莫非是要破坏门派的承诺?”
“你敢在这里提‘仙’这个字?”
蒙面女人一脚踢在贺梦思腹部,贺梦思飞出砸在一个紫檀木架上,木架倒下,连带着上面的宝砚花盆“哗啦啦”跌下砸在她身上。
贺梦思捂着肚子痛苦地爬出架子道:“是您先没有遵守诺言在先。”
“是又如何?我不按规矩来没人会知道,你不按规矩来就杀你全家,敢告发我也杀你全家。”
“你.....”
贺梦思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英英却突然开口了。
“我不是她女儿。”
贺梦思张着嘴巴看向英英,眼中满是不解,蒙面女人也扭过头。
英英继续说道:
“她只是我爹的朋友,我爹托她照顾我。”
贺梦思一下就泄了气,知道再没有和蒙面女人讨价还价的权利。
蒙面女人心中一喜,冷笑道:
“好呀,你还敢骗我,真不怕我把你那全家杀掉,嗯?那商人给你打下了这般大的家业,叫你享受这荣华富贵,你不好好守着,就这样给他招惹杀身之祸,还有你那个被吓出郁疾的儿子,你对得起他么?”
她越说,贺梦思脸色便越惨白一分,最后萎靡低下头,再不吭声。
见状蒙面女人一只手抓起英英手腕向外走去,一边丢下一句话:
“这次饶你一命,不想死就别再有下次,自己掂量着点。”
英英手腕被抓的钻心的疼,内心满是恐惧,却仍旧露出明亮笑容,对着贺梦思道:
“姐姐,你不用怕,爹他会来找我的。”
然而她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低着头的贺梦思吐出一个怪异音符,那声音好似数人同吟,带着回音。
“鬖!”
正往外走蒙面女人突然感觉到身体里凭空出现了无数异物。
紧接着,那些异物开始窜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有如数万根钢针从体内透体而出一般的极致疼痛涌上来,她惨厉一叫,两只手搂住身子栽倒在地。
在这股剧烈的疼痛下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勉强睁开眼睛,双目里已然是无数血丝和滔天的怒火。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尖利叫道。
“老娘要把她,把那小杂种,把她九族都生吞活剥,全拉去做祭肉!”
说着她爬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贴在小腿上,让身体变得如羽毛轻盈就要抬腿追去,却感觉到一个手掌稳稳按住她的肩部让她无法追过去。
蒙面女人气得发疯,用择人而噬的眼神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碎肉的青年正看着她。
他似乎在梦游一般,略微失去焦距的瞳孔里只有茫然和疑惑,似乎碰倒了什么非常困扰他的问题,正亟待想明白。
“请问,你刚刚说的可是我的女儿?”
他礼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