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瞎子”,一旁的老鸨忙解释道:“这是小妹,刚来我牡丹坊不久,身段好,长相也出众,可惜幼时大病了一场,双目失明,眼下还得调教一些时日,有花魁的底子。”
顾朝云解下身上的蓑衣斗笠抛给了身后没有跟进来的金捕头,露出了内里的锦袍,嘴上说道:“巧了,我也得了个魁字……失明?”
他凑到那名叫“小妹”的女子身畔,审视般的缓步转了一圈,起手伸指,微微抬起了对方精致小巧的下巴,目光游走,调笑道:“身段是不错,但这份身段怕不是天生就能养出来的吧,可会跳舞?”
“善舞!”
小妹微微侧着白皙的脸颊,低着下颌,脆生生的紧张道。
顾朝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到酒桌旁拂袖坐下,半仰在软榻上,随手拿起酒盅,轻声道:“好啊,那你且舞上一曲让我瞧瞧,若是能让我瞧的满意,今天我便放过牡丹坊的所有人,可若是湖弄我……”
他言语稍顿,目光垂落看着杯中荡漾的酒波,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复接道:“她们这些人恐怕逃不了牢狱之灾咯。”
老鸨听的几要瘫坐在地,语带哭腔的忙道:“大人明鉴,我们牡丹坊的这些姑娘可都是身家清白的,您高抬贵手……”
“宋妈妈,叫人奏曲吧。”
倒是那小妹除却刚开始的慌乱紧张,现在反倒镇定了下来。
老鸨无奈一叹,似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面前的女子身上,“小妹,那你可得好好跳啊,我们这些人可都指望你了。”
顾朝云瞧的有趣,趁着乐师落座的空隙,他抬手抵着脸颊,饶有兴致的问道:“自古风尘之中,多性情中人,你双目皆盲,却敢置身这勾栏瓦肆,就是不知道是否也属此列?”
小妹侧耳倾听着四方的响动,回道:“小妹不知大人何意?”
顾朝云呵呵一笑,把玩着手里的酒盅,似笑非笑的说,“这世间万般,最易莫过于一个‘死’字,可最难的也是个‘死’字。落在这青楼妓院,更是生不如死,何况你还是个寸步难行的瞎子,若非断了念想,那便是另有所图,而且所图甚大。”
他娓娓道来,说的慢条斯理,“你眼中虽无生气,然面上也无绝念之色,举止平和,显然不是前者。至于后者,能让一个女人肯心甘情愿入这青楼,必然不是大爱就是大仇,你想杀人?杀谁?”
小妹听的仔细,神情不变,虽有慌乱怯懦,但却非被拆穿目的的表现,更像是对顾朝云的惧怕,“小女子自幼失孤,无处可去,是宋妈妈收留了我,我自是要还了这份恩情的。”
顾朝云澹澹一笑,目光扫过这女人的缩在袖中的双手,不再多说,而是瞧了瞧一旁坐好的乐师,轻轻击掌。
霎时间,琵琶声起,却是一曲十面埋伏。
那小妹随曲而动,广袖一摆,纤腰扭转,不光起舞,嘴上更是婉转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顾朝云眼神一亮,别说,若论姿色,此女虽属上乘却还没到叫人痴迷留恋的地步,但倘若再配上这婀娜出彩的身段和这副嗓子,委实令人见之难忘。
“单看跳舞属实无聊。”他轻声道:“可会舞剑?”
曲歇舞顿,小妹点头,“练过。”
顾朝云继续道:“可曾听过投石问路?”
小妹还是点头,“知道!”
顾朝云当即挥手示意,一旁的老鸨见状便让人送上两柄长剑。
那小妹也不见动作,只随着小厮端剑上前之际,她一扭腰身,轻灵转动,两袖顺势抖出,似长龙一般,卷起两剑剑柄,往后一带,长剑出鞘,剑鸣声起。
一旁的乐师跟着奏乐。
顾朝云这边信手拈起桌上的一颗花生,弹指打出,花生刹那破空斜飞,然没等落地,忽见长剑横飞而至,势如流星光影,将那花生打落。
顾朝云终于似是有了几分兴致。
那小妹两条水袖御剑而动,竟是运转无碍,犹如臂使。长剑时而如灵蛇盘旋急转,腾飞无影,时而左右交错,如鹰飞九天,忽缓忽疾,忽灵忽巧,只在半空中化出千百种变化,端是出神入化,堪为此道翘楚。
顾朝云也没闲着,一碟花生米被他抛撒打出,愣是不见一颗完整坠地,只在空中,便被悉数斩落。
可弹着弹着,顾朝云忽的端起玉碟,将余下不多的花生米悉数倾倒了出去。
只因那两剑剑势陡转,似风云突变,竟调转方向,朝他笔直杀来。
惊呼声起。
顾朝云看着一颗颗花生米被那层层剑影扫落,压根没有起身闪避的意思,眼看剑光飞至面前,他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右手一抬,食指中指赫然出手如电,夹住一截剑尖,翻腕一转,那长剑当场便被扭成了麻花。
剑在前,用剑之人紧随其后。
小妹两手握剑,见顾朝云抬手出招,这般轻描澹写,另一剑剑锋一横,已削向顾朝云的头颅。
“原来,你要杀我。”
眼看杀机已至,顾朝云突然脚下一蹬,人已似一片轻羽般向后滑出一截,最后凌空飘起,避开了剑势笼罩的范围。
可那小妹紧追不落,两剑忽又离手飞出,长袖一摆,又是那舞剑的门道。
顾朝云这下连挡都懒的挡了,任由两剑贯入胸膛。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脸上非但不见半点痛苦之色,反而有几分戏谑的怪笑,身躯一震,满头黑发顿时爆散开来,原本钉在身上的双剑,更是寸寸碎裂,将小妹的一对水袖个切成满天残片。
但他却没有对其出手,而是眼神一斜,冷厉狂笑着看向一旁的老鸨,左右袖中齐齐滑出两枚飞刀,抖腕振臂,飞刀已出。
那老鸨几在迎上顾朝云目光的刹那,几乎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往后退出半步,突然抖手,也是两枚飞刀。
四柄飞刀霎时在二人之间带出四道截然不同的轨迹,然后彼此撞在一起。
火星明灭的瞬间,二人腾挪一转,抖手抬腕,各自又是两柄飞刀打出。
仿佛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经出手,那老鸨已是不要命的出招出刀,一柄又一柄的飞刀飞逐而至,朝着顾朝云笼罩过去。
不只是老鸨,一旁的琴师乐师也有几人暴起发难,还是飞刀。
灯火俱灭。
只剩下纵横交错的刀影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