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洛水河畔。柳枝轻摆,徐徐清风吹走冬日里最后一丝霜雪,迎春花开的热烈,欢喜的散出沁人芬芳,洛水绿的鲜艳,平静的河面偶尔泛起阵阵涟漪。一切是那么安详而明媚,就连行人脸上都挂着喜悦。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是躺在芦苇丛里毫无生气的江挽歌,她呼吸均匀,眉头却紧紧锁着,仿佛陷入无边梦魇。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是一年迈多病的老者,他蹙了簇眉,一副古道热肠,却有心无力。只好招呼着路过的行人,看有没有人能帮帮这可怜的女子。有好事的人闻讯赶来,一个,两个,三个。。。。。。人群越聚越多,最后在江挽歌身边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他。一则那女子浑身污垢,二来谁知道她会不会就此赖上自己。
人性的丑恶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阮云飞此时正约了陈尚书之子陈谭泽踏青,湖光山色,桃红柳绿的春日美景,他丝毫提不起兴趣,自那日江挽歌不慎跌入洛河后,他便日日徘徊于此,也曾派众多侍卫打捞,数月有余,却没有半点音讯。会不会已经。。。。。。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阮云飞大吃一惊,他用力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可怕的想法抛之脑后。
“三殿下,那边围了一群人,我们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陈谭泽兴趣盎然,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阮云飞皱了皱眉,他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不要在皇宫以外的地方喊他三殿下,这陈谭泽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愚昧。虽然极为不悦,却并未责怪于他。一双眸因连日来的忧虑逐渐失色,黯然地朝着他指尖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高高的芦苇丛此刻被围的水泄不通,风一吹,只隐隐约约漏出三两根,孤单单的摇曳着。
他忽然觉得,那人群里隐匿着无限希望。
果不其然,当他好一阵推搡挤进人群的时候,江挽歌瘦弱的身体横卧在那里,身上还穿着那日的狐毛短襟,只是不再光鲜,甚至能隐约看到一道道血痕,淤泥杂草沾了一身,让他好一阵心疼,好在,她安然无恙。心头那一块巨大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他眉头舒展开来,也不顾一旁陈谭泽异样的注视,将江挽歌横抱起来。
终究还是动了情。当初自星命师口中得知那句预言时,他是将信将疑的,“得江良辰之女者得天下。”多么愚昧又可笑,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求父王赐了婚,他不容一丝差错将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他记得初遇她时,她宛若繁星的眸就那么轻易地闯进他的心里,连同整个世界都亮了,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就算倾覆天下也万不可负了她。他并不知道江挽歌与江良辰之间的夙愿,丞相府距此地又不过短短数里,他便抱着她,一路朝江府走去。
须臾之间,便到了江府门前,守门的侍卫见三殿下来的匆忙,怀中又抱着人,便问候了一声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只有传话的管家匆忙的朝江良辰书房走去。
“你们小姐的闺房在哪里?”阮云飞随便抓了个侍卫,焦急的问道。
“小姐的闺房?”那侍卫僵在原地,一脸诧异。却还是指着远处那条通幽小径说道:“就在那条路的尽头。”
谢过那侍卫,阮云飞沿着那条路一路前行,走到尽头处,“莺语阁”三个大字郝然映入眼帘。他推门而入,将江挽歌置于塌上,这才舒心的瘫软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三殿下光临寒舍,果然蓬荜生辉啊。”门口江良辰恭维道,他收到管家传话,匆忙赶来,唯恐怠慢了阮云飞。
阮云飞过于疲乏,无力的指着榻上说道:“挽歌受了重伤,你快叫人瞧瞧。”
江良辰已是老泪纵横,一步步颤抖着走到塌前,整整三年未曾相见,一日日一月月,他备受思念煎熬,恨自己当初没还她个公道。“女儿。”江良辰喉头梗塞,眸光微微颤抖,不可思议的看着榻上的江挽歌,她长开的眉眼,像极了郝怜心。又是一阵心痛,却依然强撑着吩咐门口的张管家将大夫请来,并吩咐丫鬟佩雯速去准备一壶好茶一桌好饭。
喝过茶后,阮云飞体力恢复了许多。江良辰见他疲惫渐缓,便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找到她的?”三年前江挽歌愤然离家,连一封家书也未曾留下,骨肉至亲,如何不急,他派出众多侍卫寻找,将郁城甚至周边村落翻了个遍,也渺无音讯,如今却被阮云飞寻到了。
阮云飞只以为江良辰只是问他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便言简意赅的回道:“洛水河畔。”
江良辰向来谨慎,家事国事分的清明,尽管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并未将此事公诸于众,甚至警告府上一众丫鬟侍卫,若有人说泄密,必叫他抽筋扒皮,郁城一众百姓也只以为江府丢失了一个紧要的丫鬟。
话已至此,江良辰不便多言。两人寒暄了一会,就见门外张管家已经带着大夫匆忙赶来。
那大夫号了脉,又仔细查看了江挽歌身上的伤口,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小女并无大碍,只需多休息几日,便可好转。”说罢拿出备好的笔墨,写了药方递予管家,临行前又将治疗创伤的化瘀散递给丫鬟佩雯。
春光明媚,清风带来絮絮的柳絮翩跹着飘进莺语阁,温柔的抚着江挽歌的面颊。
“痒。”江挽歌呓语道,眼皮动了动,逐渐醒转过来。
“挽歌。”
“女儿。”
几乎是异口同声,却带着相同的担忧与关怀。
两张脸兀自放大,江挽歌有些呼吸不畅,待看清他们的脸后,猛的一惊,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江良辰。”江挽歌直呼其名,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施舍于他。
都说血浓于水,却终究冲不散那笼罩在心头的潮水般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