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直拽着她走到一处荒芜的角落,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开她咄咄逼问道:“你为什么要谋害三殿下?”
环翠一个趔趄,差点摔进身后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中。她低下头去,神色慌乱,道:“你瞎说什么?我哪有胆子谋害三殿下。”说完便又埋头要走,行了两步,转身向后望去,见那女子已不见踪影,这才长呼一口气。
“我在这。”白芷抱臂立在她身前,脸上挂着渗人的笑意。
环翠又趔趄两步,一把推开她,埋头继续向前走去,又行了几步,鼻息间恍然掠过一阵雨后惺忪的花草香,她复又抬头,那女子已立于她身前,那清新奇异的花草香正是她身上发出的。
这条道上因常年疏于打理,早已积满厚厚的落叶,四下又寂静无声,行走时便会发出明显的脆响,那环翠唯恐白芷跟来,一路竖耳倾听,除了自己匆忙的脚步声,并未听到除此以外任何的声响。
那女子又是如何走到她面前的?环翠细思极恐,呆怔的望着白芷。
晚风轻拂,碧绿的叶子随风飞舞,夜色被头顶横七竖八密密麻麻交错的枝丫掩去清辉,面前女子一张娇俏的脸隐在黑暗下,看不清表情,裙踞携着青丝在风中乱舞,恍惚望去,形如鬼魅。
“你是逃不掉的。”白芷捏起落在裙踞上的叶子,轻轻吹向远方。
“你,你是什么人?”环翠身体发软,原想夺路而逃,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为何谋害三殿下。”白芷面色凌然,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虎视眈眈的盯着环翠,她原本就高出环翠许多,此刻正躬腰俯视着面前的小宫女。
那环翠被她盯的浑身发怵,踌躇片刻,正要开口,却见一柄利刃横空飞来,那利刃疾如闪电,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凛凛寒光。
“小心。”白芷大喊一声,伸出柔荑欲抓住那匕首,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那匕首擦过她指尖,又穿过环翠眉间,“咣当”一声插在身后粗壮的榕树干上。
顿时血液飞溅,环翠满脸血痕,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未说便倒进满地落叶里。
白芷大惊,胡乱揩了揩面上的血渍,望向匕首飞来的方向。
高墙之上,一黑影疾闪而过。
白芷匆忙朝黑影追去,她足间轻盈,踩过琼楼玉宇屋脊上的片片瓦砾,踏过碧水清波上微微荡漾的浮萍,眼看就要追上,那黑影好似知晓她出不了摘星宫一般,一个纵身翻过高墙,向摘星宫外人潮汹涌的街边飞去。
白芷被结界挡住了去路,只好作罢,悻悻的回到那宫女倒下的小道上。
“环翠啊环翠,你可莫要怪我。”白芷喃喃道,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心底亦无丝毫波澜,一把扛起尸体,便想扔进一旁的池塘里,正要抛出去,只听“咣当”一声脆响,一块碧色的腰牌自尸身坠落,白芷捡起腰牌细细摩挲查看,那腰牌沁凉光滑,是上好的翡翠碧玉,碧玉上娟秀的蝇头小字清晰可见,柳迢颜。
柳迢颜是何人?这上等的碧玉又怎会落在这身份低微的宫女手中?白芷细细思索,仍旧毫无头绪,索性揣起那玉牌,微微摇头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江挽歌啊江挽歌,如今你再要正大光明的踏出那天牢,怕是难上加难喽。”说罢玉足轻点,朝着天牢飞去。
“怎么样,可查出点眉目来?”江挽歌见她缄默不语,心中颇有些烦躁。
白芷微微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那宫女死了。”
“死了!”江挽歌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眼前又浮现过那宫女的身影,她本是芳华正茂,却无故卷入这场风波,因而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你也别太难过,那宫女也是咎由自取。”白芷安慰道。
江挽歌眼窝泛红,质问道:“咎由自取?她正值金钗之年,若不是受人胁迫,又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事?”
白芷埋下头去缄默不语,思来想去,若不是自己逼的太紧,那幕后主使也不至于杀人灭口。
唯一的证人才稍露端倪,便香消玉殒,如同一瓣轻盈衰败的花朵,卷入滚滚长河之中再掀不起一丝涟漪,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沉重的气氛掺杂着天牢里浑浊的空气,愈来愈浓,挥之不散。
江挽歌欲言又止,正不知如何打破这沉重的气氛,耳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她寻声望去,那枚锈迹斑斑的牢锁已经打开了,牢房外不知何时站了几位狱卒,他们年龄不等,眼中却带着相同的波澜不惊,好似已经被岁月抹去了喜怒哀乐。
“你可以出去了。”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狱卒说道。
江挽歌错愕不已,问道:“何故?”
“三殿下已经醒了,并打算既往不咎。”他蹙了蹙眉,颇有些烦躁。
江挽歌还要问,白芷却一把拉过她,头也不回的朝天牢外走去。
那几个狱卒这才稍稍露出点诧异的神情,错愕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好似被空气又拖又拽的拉出牢笼。
阮云飞既已无碍,江挽歌自然便放心了许多,只是谋杀皇子这沉甸甸的罪名压在身上,仍谁也无法安心。
她们方才行的匆忙,她一时踹不过气来,倚着阑干休憩片刻这才气喘吁吁的说道:“出不了这结界,我们哪儿也去不了。”
白芷微微蹙眉沉思良久,说道:“那就继续回那藏香苑去。”
“这......”江挽歌迟疑片刻,她还有何颜面住到凌云宫去,且不说该用何种心态面对阮云飞,就是一干侍卫宫女的冷眼相待,她也是堪堪无法承受啊。
“如今这是唯一的去处。”白芷提醒她道,又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索性又挽过她的皓腕,朝着藏香苑行去。
柳翠莺飞的春日里,夜色微凉,繁华绮丽的摘星宫灯火璀璨,景瀑香湍,鲤跃萍繁夺人心魄,几株不知名的野花正开至荼蘼,春花韶时,浓艳的宛若锦绣华袍。
江挽歌一阵叹惋,纵使良辰美景,映入她那不寻常的眼里,仍是一片萧条荒凉。她又想起阮云飞来,想起他澄澈如水般的蓝色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