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正蹲在火炉前,用拨火棍翻动着柴禾的海格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炉子上的铜水壶,却发现水还没有烧开的迹象,看来想借着沏茶从这个话题上逃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海格叹了口气。他真的不愿意在背后说同事的闲话,但装糊涂对他来说也同样是件痛苦而艰难的工作——特别是在哈利他们面前。
“好吧……奇洛教授怎么了?”
“我们在聊尼尔为什么一直躲着他。”罗恩笑嘻嘻地回答。
正在擦拭一截独角兽断角的尼尔夸张地挑了挑眉毛。他今天下午例行前来送货的时候,正好赶上海格在招待客人——全霍格沃茨唯四愿意留在他的小屋里喝杯茶的人,现在都聚在这里了。
“我并没有躲着他,韦斯莱先生。”尼尔轻声说。语速很慢,就像是在暗示对方跟着自己一起念一样,“只是据我判断,那位教授可能……不太需要我的服务。”
“嘿!我记得你说过好的商人要满足每个顾客的需求。”
这句尖锐的指摘非但没有使尼尔感到难堪,反而让他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罕见的,不是那种歌剧舞台上的北风之神一样浮夸的狂笑,似乎能从中听出更多真情实感。
“啊,一点不错,我在列车上说的,对不对?您到现在还记得真叫我受宠若惊,假如我手上现在有一只高脚杯,我非要举杯向您致意不可……不过现在,就先拿这个凑合一下吧。”
他说到做到,像托酒杯一样举着那半截断角在罗恩眼前晃了晃。
“但我必须纠正您两点错误:第一,顾客的需求中也包括了‘不想被一个啰里啰嗦、婆婆妈妈、满嘴油腔滑调还有点暴力倾向的可疑外国人给纠缠上’——哇偶,像这样一条条列举出来,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混蛋——以及第二,我现在还在一边经营一边学习的过程中,离真正的‘好商人’可还差得远哩!”
“强词夺理!”
赫敏小声骂了一句,不过已经不再掩饰自己被逗笑的表情了。
不过,罗恩似乎还没有完全被说服:“我倒觉得他一定会喜欢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护身符,我还没见过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为了防吸血鬼而每天在帽子里塞满大蒜呢。”
“那是因为您没去过罗马尼亚。”尼尔斩钉截铁地回复道,态度之果断与刚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里才是当代欧洲的魔窟呢。弗拉德·采佩什也许只是个传说,但瓦拉几亚的大秘境可是实实在在的。
“差不多二十年前,美国人以研究的名义从那里带走过一大批妖兽样本,秘密保存在波多黎各自治邦。结果就在去年,有只还没死透的家伙从实验室里逃了出去,趁着夜色闯进附近的农场,咬死了二十多头牛,把血吸得精光,害神秘事务办公室的倒霉蛋们不得不连夜杜撰出一种叫什么卓柏卡布拉的生物来混淆视听……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么说吧,波特先生,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个人爱好。”
吸血怪物作为一个故事要素的出现让哈利、罗恩和正在橱柜里寻找着茶具的海格都有些兴奋,尤其是后者,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心里盘算万一有机会逮到一只,是该用家畜的血喂饱它,还是分它一点自己的血以示亲近的问题了。
不过,只为满足好奇心就贸然接近危险并不符合赫敏的性格,比起栖息在那里的怪物,那片土地本身更能引起她的兴趣:“你去过罗马尼亚?”
“如果乘飞机途径也算的话,是的。但如果您想打听当地的特色小吃、或者旅游景点什么的,我恐怕没法给您比观光手册更详细的答案——我知道而它绝不可能了解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当飞机正好从秘境打开的裂隙上空飞过时,灵感敏锐的乘客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真的?说说看。”
“想象一下您变成了一张被丢进抽水马桶里冲走的卫生纸的感觉吧……我先说在头里,格兰杰小姐,这句感想可没有一点艺术加工的痕迹。”
“……”
就在这时,烧着热水的铜壶终于响了起来,恰好打断了尼尔围绕罗马尼亚展开的阴森恐怖的故事,海格起身去为大家倒茶——可以看出,他对于有个离席的借口是明显松了口气的。如果继续留在谈话之中,他心中想要养一条卓柏卡布拉的冲动早晚一定会战胜理智。
“好吧,我不知道你们对奇洛教授有什么坏看法,但他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将一盘自己烤的岩皮饼放在桌子中间,权当做今天这场的茶点——已经领教过他的手艺的哈利、罗恩和赫敏连看都没敢看那东西一眼,尼尔注意到他们三个的反应,不信邪似地拿起一片用两个指头捏了捏,然后表情从自然迅速变得像发现预言成真的俄狄浦斯王一样。
海格没注意到四个人都在自己的厨艺面前束手束脚的,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对过往的回忆上,眼中充满了怀念:“他以前是教麻瓜研究课的——奇洛,今年,邓布利多校长决定给他黑魔法防御术课教授的职位,但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多积累些实践经验,于是在暑假期间去了趟阿尔巴尼亚,回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副神神叨叨的德行了……我想大概是黑暗森林里有什么东西把他吓破了胆,可怜的家伙。”
哈利回想了一下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看到的奇洛的样子,尤其是那双时刻充满着恐惧与谄媚的眼睛,海格说得对,他一定直到现在还在为某种梦魇所困。
“说真的,我真的觉得这是你该表现的时候,尼尔,就没有什么能让他吃了以后重新振作起来的药吗?”
尼尔端起海格准备的足有橄榄球大小的茶杯抿了一口,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
“没那么简单,波特先生。情绪与思想只有一线之隔,处理起来必须万分小心才行,我可不想为此被魔法部扣上‘贩卖瓶装夺魂咒’的罪名带到阿兹卡班去——我敢说,魔法部的朋友们很多都正等着这一天呢。”
“夺魂咒?阿兹卡班?”陌生的名词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让哈利感到有些困惑,但出于对尼尔的了解,他决定稍后再去向罗恩或者赫敏私下打听,以免给尼尔发散话题的机会。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在回避与奇洛的接触的理由上隐瞒了什么,现在要做的就是试试看能不能通过旁敲侧击把真心话勾引出来,“别这样,尼尔,想想办法怎么样?”
“奎利纳斯。”
“什么?”
“他的名字叫奎利纳斯·奇洛。”尼尔平静地重复道,“非常少见的名字。奎利纳斯是罗马神话中的战神马尔斯与人类女祭司生下的儿子,也就是罗马王政时代的开创者,国父罗慕路斯——当然了,前面那个头衔完全是胡编乱造的,很常见的君权神授的小手段。”
小屋里的其他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懂这番话与刚才讨论的主题之间有什么联系。
“据说他在一场暴雨中被风卷到了天上,再也没有掉下来,他的仰慕者们相信这是蒙受了天父召唤的证据,于是给他安了个‘奎利纳斯’的别名,把他也奉成了诸神之一,地位仅次于他的父亲和祖父——哦,我是指马尔斯和朱庇特。”
他又抿了一口茶,动作比上次迟缓了些。
“不过我认为,罗慕路斯更有可能是因为在权力斗争中惹恼了元老院,因而遭到后者的刺杀——就像他闻名遐迩的后继者尤里乌斯·凯撒一样,莎士比亚用了相当浓重的篇幅去渲染行刺发生之前的故事,但对刺杀的过程的描写却太过简略了,演员们不得不自己琢磨该用什么姿势把他乱刀捅死。这是个花絮。
“有人喜欢凯撒,有人喜欢布鲁图斯,但是我,尊敬的列位,我反而更喜欢马克·安东尼。我在宗门的时候,还曾经给师兄弟们表演过他在凯撒的遗体前发表煽动演说的那段情节,就是‘善良的罗马市民们,请听我说’的那一段。结果被四长老误以为是在鼓动弟子发动哗变,被狠狠打了一顿——说真的,这是我挨过的第二冤枉的打了。”
罗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用力憋着笑问:“那第一冤枉的是什么?”
尼尔毫不犹豫地回答:“有一次三长老,也就是我的师父在一栋……呃,声名狼藉的建筑里浪荡了好几个礼拜,最后被四长老以有辱门风的罪名带回山上审问,结果他在祠堂上对着所有人辩解说,是我介绍他去的——那年我六岁。”
哈利和罗恩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就连海格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只有赫敏表现得很气愤:“什么意思?他们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吗?相信了这样的胡说八道,然后殴打你?!”
“当然不是,格兰杰小姐,没人相信他的借口。我挨打是因为我气不过这件事,于是当天晚上往师父的那份羹汤里塞了一只袜子。”
“那你还有什么可冤枉的!?”
“因为他坚称我在给师父的饭食里藏臭袜子是一种欺师灭祖的行为,但天地良心在上,我丢进去的明明是一只干净的袜子。”尼尔平静地答道,“然而我当时拿不出物证来,因为事情败露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在他老人家的胃里躺着了,我因此挨了一顿超出罪行的痛打——您瞧,格兰杰小姐,人生就是没法时刻如意,不是吗?”
……
……
当天晚上,当哈利躺在寝室的床上,听着罗恩打鼾的声音久久不能入睡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关于奇洛教授的关键问题全都被尼尔用废话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