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不合道理!”
尼尔从地上捡起半截破掉的烧瓶,凑近闻了闻里面残余的药水,然后随手向一旁丢去。烧瓶落在翻到的展柜上,啪嚓一声摔得粉碎,与满地的玻璃茬完美融为了一体。
斯内普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在自己满目疮痍的储藏室里摔摔打打。尽管在上一个闯入者的破坏之后,这里早就不剩下任何可用的东西了,但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任由别人如此随意地对待自己的财产,依然显得十分罕见。
尼尔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显得有些沮丧。
“他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是说,是的,这里是有一堆痕迹没错!”
他指了指仿佛刚有一万头牛狂奔而过的储藏室,沿着墙壁整齐地围成一圈的展柜如今只剩下一堆烂木头,到处都散落着被折断、撕碎或者踩烂的魔药原料和原本装在瓶瓶罐罐中的各种药水及其半成品——全都已经化作五颜六色的小河在地板上流淌了。
“但是可供追踪的痕迹什么都没有!没毛发!没脚印!没被什么东西擦破皮!也没不小心落下一只手套什么的!您知道最可气的是什么吗?那家伙在这个比粪坑还难闻的地方洗了个药水澡之后,居然连一点气味都没沾上!”
斯内普冷哼了一声,没有否定尼尔对于味道的恶劣比喻。将大量的药水胡乱混合在一起,结果必然是这样的——确切地说,结果通常会比这更严重,但斯内普对待危险药物的态度非常谨慎。
尽管这一次有人入侵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考虑到他在学校里的人望,哪天有不堪受辱的学生(特别是格兰芬多的学生)决定用魔咒撬开房门进去恶作剧也毫不奇怪。为了避免到那时酿成把学生炸死在自己储藏室的恶果,斯内普一直非常慎重,与时至今日全靠运气奇迹般地没有害死过任何人的海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通过改善自己对待学生的态度来规避那种未来这一选项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已经像条狗一样趴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把家养小精灵拖地板的工作都抢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尼尔边说边又拾起一小把风干的鼠李草——沾满了不明的黏液,已经无法再用了——开始一片一片地撕着上面的叶子,“我能在冬天的雪山里追着鬼狐跑上好几个钟头,中间绝不被甩开超过一个街区的距离——不是我自夸,教授先生,一般掩饰痕迹的手段是骗不过我的。但这家伙……这家伙非常不对劲!”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人在逃跑时一定利用了魔法,或者其他同性质的东西遮掩踪迹,但既然斯内普直到现在都还没以此为借口大肆嘲笑他,就说明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我不明白……如果他真是一个如此娴熟的巫师,为什么还要用暴力手段把门砸烂?我看过您用在门上的保护咒,很精巧,但并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说句不好听的话,教授,那玩意其实就是个格兰芬多诱捕器,是专门用来骗那些自以为聪明的高年级学生上钩、好让您事后关他们禁闭取乐的!”
斯内普默认了后面那句评价。
“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娴熟的巫师’。”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半天以来第一次对尼尔回话,“只是恰好得到了一件很适合用来消除痕迹的魔法物品……比方说,一件隐身衣——一件非常好的隐身衣。”
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尼尔突然安静了下来,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教授先生。”
他面无表情地说。
“异端审判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些迫害人的瞎话您大可以留给费尔奇先生,他一定会非常喜欢的。现在,我们在谈正事。”
“在我看来,没什么可谈的。”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毫不客气地回复道,“那个笨贼毁掉了我的整间储藏室,以为这样就可以掩人耳目,但他就像你一样自作聪明,居然以为我会因此就辨别不出这里缺少了什么东西。”
他对于魔药的知识和兴趣全部服务于更高一级的志向,可那并不等同于他对这场重大的损失完全无动于衷。这里存放的材料许多都价值不菲,甚至有钱也未必能得得到,更别说在此基础上精心炮制的魔药了。即使无关乎霍格沃茨乃至整个巫师社会的安全,他也做好了把对方大卸八块的准备。
“是你告诉我奇洛有杀害禁林里的独角兽盗取血液的嫌疑,也是你告诉我他昨晚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办公室——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没有说谎的话,就不会出现这样前后矛盾的发言?”
“的确是这样。”尼尔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但人生如果少了那些阴错阳差的巧合,又该有多么乏味啊——好啦,行行好吧,教授先生。就像您知道的,我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合过眼了,强迫别人在这种精神状态下配合您的恶言恶语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为什么您不去见见校长先生,问问他是不是要等到学校里瘟疫大爆发死掉一半的人之后才能多向我们透露一点信息呢?”
“太晚了。”斯内普脸上掠过一道恨意,“校长昨天早上就不在霍格沃茨了,说是要‘去拜访一个老朋友’。”
听到这个消息,尼尔缓缓闭上了眼睛,干巴巴地拍了拍手:“太棒了,一切都恰如计算,不是吗?”
……
闯进斯内普的储藏室的歹徒在黎明时分被揪了出来,他便是拉文克劳学院的一年级新生波拉克·佛盖尔。有证词显示,他这两天在图书馆借了大量明显不属于功课范畴的魔药学和神奇生物学专著,
当斯内普在证人的带领下在宿舍将他擒获的时候,波拉克本人还在睡梦之中。对于自己受到的指控,他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惊讶和愤怒,但在被告知证人的姓名之后,他所有的惊讶便全部被愤怒所取代了。
尽管供词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由“我要杀了他”和“我一定要掐死那个混蛋”这类毫无意义的威胁性话语组成,不过在最后,波拉克还是咬牙切齿地承认了罪名。他声称自己因为在书上看到一则关于独角兽血制剂的记载,对实物产生了好奇,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溜进魔药课教授的私人藏馆一探究竟,结果在翻找的过程中不慎失手打碎了一瓶具有迷幻效果的药水,才在身体不受控制的状态下拔出魔杖把那里炸了个底朝天。
这是一个很有拉文克劳风格的作案动机,用来破开房门的是从同级生那里偷拿的一小块黛玄石——一切看上去都合乎逻辑,再加上他自己承认得十分痛快,因此几乎没有人对此产生怀疑。
弗立维教授对自己的学院出现这样的学生感到无比震惊,同时也怒不可遏,但斯内普却一反常态地表示,这件事只是结果差了一点,在性质上与每天发生的其他恶作剧并没有什么不同;并且将幻觉药水留在储藏室里也是自己的保管失误,不应完全归咎于学生。
与其说是他的说辞本身起了作用,倒不如说是他居然会替学生说情这件事把所有人都吓傻了。如他所愿,波拉克得到的惩罚可谓破格得轻,除了扣分之外就只有关禁闭和写句子——同时,由于斯内普教授认为单纯的抄写不能体现反省,书写内容也相应地调整成了一篇要求严苛的关于独角兽血的论文。
——如果不是必须找个替罪羊出来把水搅浑,以引诱对方继续行动从而露出破绽,尼尔也不想出这种缺德的主意。佛盖尔先生被拖走时发出的诅咒毫无疑问是出自真心的,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尼尔决定在对方放出来之前提前准备点能讨好人的东西。
整件事中最开心的人毫无疑问是费尔奇,在真凶落网之前,他成功在格兰芬多宿舍揪出了七个夜游分子,其中就包括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是猫鼠游戏的老手,熟知城堡里的每一处掩体和密道,绝不会轻易被逮住。
但宿舍里空荡荡的床铺却骗不了人。
这七个人将被押送到管理室,接受完训诫之后再以擦走廊地板的方式反思自己的罪行。唯一一点令费尔奇感到遗憾的就是,他不能像过去的奴隶商人一样用铁链把七个人绑成一串牵着走。
而如果一定要评出一个第二来,那有权获此殊荣的可能就要轮到奇洛了。
一整晚都待在办公室里的他与这起事件似乎没有任何瓜葛,第二条早上他罕见地出现在了早餐桌旁边,并且气色看上去非常好——大概比普通人稍差一点的程度,以奇洛的标准算得上是容光焕发了。
少数心地善良且观察力敏锐的学生看到他从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中恢复,都替他松了一口气,而即使是头脑愚钝又没有良心的学生,看到斯内普当时的表情也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于是,单就结果而言,奇洛的出现让全礼堂的学生脸上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只有一个人……和另一个不在场的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