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医科大学附属综合医院脑科门诊室

刘明虽然年纪不大，但头顶的地中海已经初具规模。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此时的他，正仔细着查看自己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检测报告，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黑短袖的青年。青年体型健壮，留着寸头，五官算得上是中上。

正是丁元。

此时的他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刘明。

“刘医生，指标上有变化吗？”

“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大脑还是没有发现明显的病变，各项指数都是正常的。”

“但是……”刘明皱了皱眉头。

丁元心里一慌。不怕猛鬼敲门，就怕秃头医生皱眉头。

“怎么了，刘医生？”

“你的身体指标又提升了不少，现在超声波和放射性仪器甚至都没办法获取有效信息……”

“有发现确切的原因吗？”

听到丁元的话，刘明放下鼠标，转过身面对着丁元，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有可能觉醒了。”刘明的声音突然放大，表情也显得十分兴奋。

“觉醒？”

“你知道灵气复苏吗？”

“知道，但那不是都市传说吗。”

“我曾经也以为是，但你看我的头发，”刘明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我从高中就开始地中海，整整二十年啊，我都忘了头顶有毛是什么感觉了。”

“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甚至还尝试过偏方，光是动物的血我就喝过不下二十种，狗屎我都吃过两次！”

说到激动处，刘明的眼睛发红，头上青筋暴起。

“但都没用！本来我已经放弃了，直到三天前同事给我介绍了个修炼者……

“他给了我一个灵丹，说是保准让我长出头发。我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就一口吃了下去，当天晚上就感觉头皮发痒，现在三天过去，头发已经长出来不少了。”

“你看看，神不神奇！”刘明低下头，示意丁元看向他的头顶。

丁元凝神看去。

密密麻麻的坑洞布在刘明的地中海中心，发红肿胀的毛囊微微凸起。

一些直径大概在半厘米左右的黑虫从那些坑洞中爬出，在头皮交错扭曲着，顶端则是张开了口器，发出嘶鸣声。

丁元咽了咽口水。他看了看激动的刘明，瞪大的双眼中莫名有些癫狂。

“确实长……长出来了……”

……

在发现刘明头顶的异样之后丁元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医院，医院距离丁元的公司有大概十五分钟的步程，他今天只是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赶到医院做检查，所以还需要赶回去上班。

成明市的气温已经突破了35度，室外蒸腾的空气在近地面盘旋，就连嘶鸣的昆虫似乎都有些疲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

丁元现在的身体可以精确地感知体外的气温和湿度，但不再会因为温度的波动感觉到主观的冷与热，这样的天气他并不觉得有多难受。

灼人的夏日下，街道上本该行人会减少，但此时丁元看去，却是人影幢幢，像是比几月前天气怡人的时候还多了些。

仔细看去，会发现在那些低着头迷蒙着眼睛额头上不停渗出汗水或者不停拿着片状物对自己扇风的行人之中，混杂着非人的存在。

对于幻觉的感知也变强了，丁元叹了口气。

每次犯病，他都能再看到更多的东西。

从最开始的幽灵鬼物，到丑陋的畸变怪物，再到丁元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奇诡生物。

如同水母一样漂浮的长着眼睛的大脑灰质，粘附在行人头颅的长着触须和虫首的怪物，穿着西服脑袋却是个血肉组成的丑陋苹果……

如同百鬼夜行。

丁元突然想起了刚刚刘明说的话，

灵气复苏。

这是最近流行起来的说法，起因是网络上流传的几个视频。

悬崖之外，男人飞翔在天空，接着滞空停留在镜头前。

白发白眉的清秀女孩用双手冰冻住流动的河水。

像是高中生的少年在一间教室的四角闪烁瞬移。

这些视频里的主角都做出了常人不可能完成只存在于电影和小说里的超凡行为。

视频的热度很快就爆了，无数人在网络上讨论着视频的内容。

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这样超自然的东西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有人说视频是剪辑过的，那些超自然现象都是特效。

有人说这是即将上映的电影的舆论造势。

有人说视频里的俊男美女是M公司的网红，这是新的营销手段。

舆论从最开始的对视频内容的质疑逐步发展成对视频主角、视频上传者的谩骂和网络暴力。

直到后面视频的主角亲自出现，在直播平台进行实时自证，再加上后来冒出来的其他类似视频，网暴的重心才被转移。

也是从那时候起，所谓的灵气复苏、能力觉醒、修炼者的说法开始流传开来。

那时候的丁元还没有经历车祸，还没有能看见那些怪物，所以对于这些视频的看法基本上就是以吃瓜群众的身份看戏。当然也会有一丝渴望，想要变成超凡，脱离这乏味的日常。

但是现在的丁元再去看那些视频，只觉得诡异非常。

飞翔在天空的男人背后是昆虫的翅膀，一条黄棕色的爬虫攀附在他背上，替代了其原本的脊椎；

白发女孩的手上长着歪斜的嘴，满口黄牙的嘴里吐出的诡异浊气冻结了河流；

瞬移的少年每次瞬移时都先会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怪物吞吃，接着怪物会突然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突出一团碎肉重组成少年的模样。

再加上刘明那黑虫似的新生头发，丁元不禁在想，这到底是灵气复苏，还是诡异入侵。

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世界的真相。

这么想着的时候，丁元已经晃悠到了他所工作的公司办公楼下。

丁元在出院之后就恢复了工作，他是一名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主要业务是作为外包公司接受其他公司提出的业务定制，进行小程序、网站和手机APP的开发，在业内算得上小有名气。

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建于上个世纪末，距现在已经有着超过二十年的历史，虽然已经有些老旧，但和丁元每次犯病苏醒之后在的那个怪异公寓相比，办公楼光洁得就像罗胖子那白花花的肚皮。

一共二十层的办公楼，丁元的公司占据了其中的八到十四层。

“小丁啊，今天检查结果怎么样呀？”走进办公楼的时候，楼里的门卫邹叔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邹叔的烟瘾相当夸张，门卫室经常是烟雾缭绕，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今天也是这样，丁元顺着声音看去，门卫室没有开灯，他只能在一片雾蒙蒙中勉强看见有个人坐在那里。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丁元回答道。

“我就说你的病没什么问题的，耐心治疗总能治好。”

丁元对着那片灰暗的烟雾点了点头，往电梯间走去。

办公楼一共有四个电梯，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楼里一直不让大家用右边的电梯。

办公楼里的规章里写的说法是“不可以使用最右侧电梯”，其中的措辞给的是“不可以”而不是“无法”，这个区别让丁元刚入职的时候对于这个电梯十分好奇，但是在公司里干了几年习惯这个设定之后，丁元也逐渐对其失去了兴趣。

今天却是不同，丁元低头刷着手机，最右边的电梯门却突然冷不丁地打开了。

他刚准备抬脚进去，才发现电梯里竟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人。

第一排是一个抱着玩具球的小男孩，身边是一个穿着花白短衫的老太，老太牵着小男孩的左手，在他们的背后，站着低着头手里拿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和穿着白裙子的黑发女人。

奇怪的是，这些人都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丁元突然感觉电梯间冷了一些。

他往电梯里扫了扫，所剩下的空间虽然不多，但塞个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哥哥，你要来吗？”

——正在纠结时，小男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丁元抬头一看，突然发现电梯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这才看见这几人都脸色煞白，没什么血色，除了小男孩以外，每个人都把眼睛瞪得巨大就好像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样。

丁元摇了摇头，如果自己进去的话，所有人都会站在他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在得病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丁元就愈发不喜欢那种感觉，不认识的人在身后看着自己的背影，露出的眼神，脑子里翻滚的思绪，颤动的嘴角，起伏的胸口和混浊的呼吸声。

会不会自己只要背对他们，他们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呢？

脑中的疑问他选择了拒绝。

电梯门缓缓闭合，有些脏污的透明视窗里，丁元看着电梯往下走去，电梯里的人重新又低下了头。

这时，丁元突然想到了什么。

话说回来，办公楼应该是没有地下楼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