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富，赵大荣，赵大华兄弟三人蹲在自家田垄边。

说是自家，其实这地还没捂热。

他们是青州靠莱州那边的人，鞑子一进山东地界不久，他们有个在县衙当小吏的舅舅就叫他们赶紧走。

信息有时候能救命。

兄弟三人和老爹老娘，两辆独轮小车带着全部家当往登州逃。

接着虏骑入青州，再下来又到登州地界。

登州也不保险，他们又向宁海卫跑。

因为这里有个千户击败了鞑子，斩首二百多级。

奇山千户张仲铭的大名，在短短时间内传遍了大半个山东。

大量流民涌来，一方面是这边可以安身立命。

另一方面就是他们不想再逃亡了。

在这里有一天三餐。

代价就是平整开垦荒地。

修路。

种树。

还有挖沟。

另外便是建房。

这些事都是这些壮年的庄稼汉子惯常做的事，不会觉得苦和累。

早餐是粘糊糊的粥。

响午是精米配杂粮的二米饭。

晚还加一餐，也是粥。

饭里头油水很足，听说是下了油水很重的肉罐头。

这玩意，他们在青州时根本听都没听过。

等很多事做的差不多了，佥事张大人宣布分等。

民户，军户，良户，戎户，首户。

赵大赵二赵三这兄弟三都很谨慎，主要是老爹老娘都老了，三人一致决定就当民户。

且不分家。

不分家领六十亩的地契，赁一头牛，另外还有犁，铲，耙等农具。

种子粮三百斤。

加过一阵子给他们五间房。

他们的要付出的就是交出一半收成当租税。

另外就是怎么种地要听指挥。

赵大当时美的不行，脸都笑烂了。

兄弟几个抱在一起又嚎了半天。

他们在青州一家只有两亩旱地，加当长工，短工，老娘给人浆洗衣袍。

这才能勉强活着。

一旦服什么差役，就得去半条命。

逃亡路，吃食早没有了，一个个饿的如骷髅一般。

路边的野菜吃完，接着就吃树皮。

往登州的路，到处都是死人的尸体。

路边的树木，皮都被剥的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到了奇山所，过了做梦也没有的好日子。

还分了田地……

“唉！”

“也不知佥事大人敢不敢惹那些士绅？”

“这怎敢？”赵三机灵些，瞪眼道：“再怎说佥事大人是武官，那些士绅家，哪一家没有在外为官的，还有举人老爷，秀才相公！”

“早前来闹事的，都叫打跑了，这一次秀才相公来，佥事大人的人也就不敢动手了。”

老爹老娘坐在田埂的另一面，象两座矮小的岩石。

老人家见惯风雨，对眼前的事也是失望，但一直沉默着不出声。

暮色降临，天气暗下来，老爹的烟杆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要是往常，一家人要拿着发的饭盒去百总设的粥棚打饭了……今晚却是没有人有心思。

在兄弟三人眼前是一个半人高的木牌，标明了这里附近过千户地都是黄家的。

包括赵家兄弟的六十亩在内。

他们的地也是够偏了，在奇山东北角下，远远就能看到黑沉沉的海滩。

几艘渔船刚回来，正在收网。

不远处还有黄家的佃农和仆役之类，趁着暮色在砸最后的界牌。

那个秀才相公似乎是坐在轿子里休息，没有出来主持这些杂事。

远远的，有一家家的流民和民户家庭或是站着议论，或是一脸沮丧的坐在田头。

眼前是刚开垦的荒地，还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原本大伙是兴致勃勃，现在感觉一切都完了。

……

王实带着本家几个兄弟，还有李家两兄弟，看了一场热闹后，原本各人高昂的心气都降低了下来。

是的，大明无处不糟。

原本以为奇山所这里会是片净土。

武人当家作主，又是个有仁心，有本事的大人。

结果还是要被文官士绅们欺负……

“见过大人！”

王实正闷闷不乐和众人一并折返所城。

半途便是遇着了骑马而来的张仲铭。

王成等人也认出了张仲铭。

此前在所城时，张仲铭就算是世袭千户，他们也没太在意。

卫所武官地位相当低了。

众人都未当回事。

现在再见面。

张仲铭并未刻意，但身的威仪之重，令眼前这些人都是为之慑服，众人赶紧跪下，叩头，行礼。

看到这些明显眉宇有戾气的人。

张仲铭也是神色一动。

原本他是叫传令兵去传第三阵的人过来。

现在想来，做这些脏活，眼前这些人似乎更加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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