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房军在?井之战里失利的消息,迅即也被传到了淀夫人耳中。
当治长在天守阁居所见到她时,她正虔心对着女王螳螂的木凋祈祷。
自大坂冬之阵以后,淀夫人对于礼佛祷告与自省就已几近痴狂,而今她更是将虫类邪神视为心灵寄托。
治长对此虽不甚赞同、却也无可奈何。
如果说此前所有议事与筹备,皆是战前的未雨绸缪,但随着?井之战开打,等同于向天下宣告了夏战的正式揭幕,此后每一战,都事关丰臣家存亡及天下的最终归属。
——治长深切明白个中道理,为此方才更倍觉凄凉。
曾几何时,权倾天下的丰臣家,居然已沦落到了主母淀夫人需向虫类邪神祈祷的程度?
治长跪坐一旁,静等淀夫人结束祷告,方才平静开口:“明日幸村会与诸将在本丸大殿里议事,右府亦会出席。”
“我知道了。”淀夫人转过身子,澹澹地看向治长,“治房军在?木败退了,是吧?在塙直之与冈部则纲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浅野军却能全身而退返回和歌山城……”
“是我教导舍弟无方,恳请夫人责罚。”
治长伏身在地,他并没有施展情人间的取悦之术,而是真心诚意地向淀夫人请罪。
“算了,就算这时候论功赏罚也无济于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团结军心,我又怎能追究你们?”
淀夫人悲伤地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
映入她眼帘的大坂天空依旧风清云净,似是独立于夏战外的一片详和美好。
只是先后经历过关原大战、大坂冬之阵的她,在内心也相当清楚——
一旦丰臣军战败,兵临城下的德川军,很快就会用战火将这片天空烧成人间炼狱般的赤色。
“治长。”
“在。”
“我真后悔啊。如果去岁冬战里能听取幸村的谏言、假如我能更坚强一点,那么护城河就不会被填平、城南的真田丸壁垒也不会被拆除,今天我们也……”
她终究没能说完这番发自内心的自责与反省之言,因为治长已是满腔波涛汹涌地跪移了过去,从身后一把牢牢搂住她的肩膀。
“治……长?”
“当初与夫人一道极为主张议和的人,是我。若说夫人有错,那治长更是罪无可赦!”
他略微颤抖地紧紧环抱住淀夫人。
即使有着衣服的间隔,从她体内涌现的巨大悲伤,依然清晰地朝他传递了过来。
“是啊,我们都有罪。是我们一手将太阁殿下打造的这座永不沦陷的名城给毁掉的,若德川军攻入城内,恐怕我们都会一起下地狱吧?”
“要是沦落到地狱之路已经无可避免,我愿陪夫人一起受那炼狱之苦!”
治长没有说谎,这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的人生因为淀夫人而改变,更在石田少辅三成去世后得以执掌大坂内务大权,早就和丰臣家紧紧捆绑在一起,若主家覆灭,他又怎能苟活?
紧密贴合在一起的两人,彷佛时代汪洋里的一艘巨轮,在暴风雨里孤寂航行,而前方已掀起一股惊涛骇浪,亟欲冲着巨轮拍打而来。
下午,关东大军主力已在陆续进发的消息传入城内,前所未有的战争阴霾,随即笼罩在这座昔年的天下第一名城上空。
曾为淀夫人所迷恋的那片湛蓝明净天空,似乎也失却了往日的宁馨,罕有地透出了几分悲凉。
翌日。本丸。大殿。
秀赖在重成陪伴下缓缓步入大殿。
位于主座的他神情颇有郁色,重成则在最接近他的下座坐下,似有意在极为接近的距离里安抚他内心的波动。
右府受了丰臣军在?木之战里失利的影响,今日军议的定夺恐怕会落入大野治长之手。
——幸村只瞄了大殿各方浅浅一眼,心里就刹时有了预判。
这位被后世誊为“天下第一兵”的帅气男子,自逃离九度山进入大坂城后,便蓄起了胡须,尤其在历经大坂冬之阵后,更平添了股如陈年美酒般淳厚与甘冽的魅力。
此前军议,每当他发言时,诸将皆安静无声、只管用心倾听,他已成为大坂军的精神支柱了。
但在如今这趟极为重要、攸关大坂城存亡的军议上,惺惺相惜的幸村与基次两位军师,却在出阵的战略上产生分歧,遂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向来与幸村站在同一战线的基次,这次却声若洪雷、坚持己见地表达了主张——
“局势非常残酷,丧失防守战机能的大坂城,已经沦为裸城。除了主动出击、提前占领战略要地,挟地利优势击破德川军,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路可走。”
“德川军很可能通过大和路,从南面向大坂城攻来。如果能控制龟濑一带的狭隘路段,在国分附近迎击敌军,就能占据地利先机。”
他坚定地望向秀赖,燃烧着所有精力与斗志地去阐释自己的战略主张,试图以此说服对方。
“若他们从大和路进发,小松山则是必经之途。”
“小松山地势险要且易守难攻,德川军必会受制而不易展开队形,若我们能在此地伏击,击破德川军先锋部队便有了七、八成的胜算。”
“若德川军先锋溃败,士气必将低落,我军便可伺机而动!甚至,在小松山设伏也许有机会一举击毙家康,从而扭转整个战局!”
他句句诤言,很快就打动了在场将士的心,就连治长也深以为然。
但大殿内的议事风向,却在幸村发言之后又发生了变化。
他先是称赞了基次的战术,尔后当众宣布自己另有想法,接着便康慨激昂地提出了全军在大坂城南的天王寺·冈山口一线布阵的战术。
“如果我军在小松山口布阵,便会与大坂城拉开距离。如果敌军从河内路的八尾和若江进攻,我们必当难以防备,而且一旦小松山阵地被攻陷,大坂城也难以防守。”
“不如等到德川军全部兵临城下,我军便也悉数出击,就在大坂城南的天王寺到冈山一带的辽阔平原展开正面对决。”
随着他激情四溢地叙述,原本已经赞同基次战术的将领们观念又产生了动摇,甚至让治长觉得不失为一道极妙的险棋!
最后幸村更以一句具有明确利益承诺的结尾,将这场战事陈述推向了高潮!
“届时,便由我与毛利大人充当先锋,击溃德川军的先头部队。再由右府亲自率领旗本军出城作战,一举击溃家康本阵,同时派奇袭队从后路包抄,趁乱砍下家康首级!”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轰得大殿里的每个人耳畔隆隆作响,就连状态一直不振的秀赖也似乎抖擞起了精神。
但这位22岁的丰臣少君最大弱点在于:他并不擅长战事与兵法,无论多么用心聆听与解读,始终也只能听了个大概明白,却品不出两位军师的战略妙在何处。
夹在幸村与基次之间难以定夺的秀赖,最后仍是交由治长来作出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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