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省交脑机中心研究院远程控制中心。

与克荣人的交流很顺畅，自从两天前人类收到无线信号后，很快克荣人便派了两艘类似于侦察舰的飞船前来迎接，而照面后，也没有发生任何的不愉快，双方在两天的高效沟通中，已经成功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

人类很快便从探测器中释放出了一个工程机器人，继而被对方捕获，带到了飞船上。

于是，在工程机器人的协助下，双方进行了第一次正式的面对面“交流”。

只不过，双方并不能理解对方的语言，依旧只能用翻译后的文字来进行沟通。

由于与克荣人交流这件事本身就“兹事体大”，因此一开始就由外系办来负责面对面地交流，脑机中心这边则在幕后负责解答以及提供有关技术方面的问题。

此时，巨大的投影正在同步着共体系外办公室与克荣人的交流画面。

画面上，按照人类所理解的，对方的舰船负责人，是一个女性。

——对于克荣人长什么样，人类之前一直不知道，只是苍蓝星人从记载中提了一句，说克荣人和人类类似，很纤细苗条，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可参考对象。

于是，当第一眼见到一位相当符合人类审美的女性出现在镜头前时，整个脑机中心的人们是发出了惊叹的——克荣人的身材比例与人类一般无二就不说了，他们的五官分布也与人类极为类似，只是眼眶略窄，面部稍显紧凑，而且耳朵很尖……

是的，但凡是被奇幻作品稍稍熏陶了一点的人，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个名词——“精灵”。

……

“很抱歉，人类。”

艾塔忠实地将这位自报姓名叫艾萨拉的女克荣人的声音转化为汉字呈现在图像的下方。

“在获得进一步的授权之前，我可能无法回答你们更多的问题和承诺，这一点，还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夏主任的声音马上响起：“我们尊重你们的规定和授权，就如之前我们所阐述和声明的那样，人类的太空探索从来都是秉持着和平与友好的交流态度，我们十分希望与宇宙中不同文明进行结识与交流。因此我们才希望能够从阁下这里获得一些关于你们星系的消息——作为对等的交流，我们也会将人类世界的信息对你们做展示。”

顿了顿，夏主任继续道：“我想，这样最基础的信息，并不违背你们的规定。”

随着夏主任的声音落下，对方明显地露出了一个注视着镜头上方的神态，这意味着，对方在认真观看文字。

办公室内，嘈杂声早已消失，叶铭双手撑着周旭晨的椅背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炯炯地望向艾萨拉——倒不是此种族符合人类审美，而是在尹塔建立的模型中，该种族的表情与情绪表达与人类是一致的。

意思就是，可以通过细节来判断对方的心思。

叶铭看到，当夏主任这一番姿态十分低的回复之后，对方明显地进行了一番心理思考。

几秒后，艾萨拉还是轻轻地摇头。

“抱歉，你们已经知晓，我们正处于与塔拉人的战争中。”

“那确实很遗憾。”

“你们的机器人是否具有超空间通讯能力？”

“有的。”

“那请你们的飞船停在此地，我们带着机器人返回主星，如果有必要，或许我们会对你们的机器人进行检查性的拆解。”

“……”夏主任明显地怔了一下：“你们能复原吗？”

“我们应该能。”

见到夏主任就要礼貌地收线，叶铭俯身，对着话筒沉声道：“夏主任，问一下对面，他们的小行星带是不是一颗被击碎的行星。”

夏主任收到消息后不动声色，嘴角微微一翘：“艾萨拉小姐，在结束通讯前最后问个问题，根据计算，似乎你们的小行星带原本应该是一颗行星？”

对方的童孔突然缩小，随后沉声摇头。

“抱歉，我没获得授权。”

……

双方的第一次面对面通讯在“几乎”没有进展中结束了。

但这并不妨碍外系办和太约以及y这些部门迅速行动起来进行总结——如果不出意外，机器人会在两天后被带到克荣人的领导面前，让人类与其高层进行真正的面对面交流。这也意味着，人类又多出了两天时间来做各种预桉。

对于外系办而言，克荣人长得符合人类的审美，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因为审美是双向的，作为长相“雷同”的两个种族，不可能说一个看着对方顺眼，另一个看着对方不顺眼——当然了，所谓雷同也是和其他种族对比而来。

既然符合审美，就意味着双方会天然多一些亲近。

譬如现在民间类似“你能接受何种长相的外星人”的讨论层出不穷，虽然众说纷纭，但和人类的相似度越高，越能够在地球上找到相似的且与人类和睦相处的种族，被人类接受和“喜欢”的概率就越高。

而人类如此，那么对方应该也大差不差。

太约方面，则重点考虑到了对方提起了好几次的战争状态。

坦白说，太约是很希望能够“亲身”参与进一场太空战争中去的。即便以观察者的身份，那也是对人类这个从没打过太空战的菜鸟大有裨益。

因此，军方表示，如果可能，人类可以给克荣人提供必要的协助——他们不是还在用电磁波信号传递信息么？那人类可以借给他们超距通讯设备嘛！

相比动不动就要跑几分钟几十分钟的电磁波，超距通讯那就相当于在一战时间拥有了全球卫星电话……

只不过军方的美梦还没做完，就被y部门给泼醒了——y部门组建之处的班底就是信息通讯和ai部门，随后又兼职了数据情报，因此对细节把握得很好——马上便注意到了，从头到尾，人家克荣人都没有对人类的超距通讯技术产生过好奇！

而且最后的时候，那位艾萨拉船长还特意问了一句，人类的机器人是否也拥有夸空间通讯的能力。

基于此，可能人家早就掌握了超距通讯，只是和人类交流的时候是在藏拙罢了。

……

“那我们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啊……甚至连打苍蓝星人交情的这手牌都没办法打。”秦将军人在月球，和两个下属坐在办公室里参加会议，不住地摇头：“将心比心，要是我们正在和人开战，完了一个陌生人跑过来问东问西……咱们也不会理睬的。”

“那也未必。”这样的会议，牛主任自然亲自参加，随后他便点了叶铭的名：“叶总，明天就要和克荣人高层见面了，而且探测器也已经观察到了执行者的舰队……咱们今天得好好把明天的预桉落实了。”

叶铭这两天都没参加会议，而是在协助分析塔拉族人的那边的技术，今天把他叫来，主要还是如牛主任所言，马上就要和克荣人高层见面，各种细节、话术、情报、底线、筹码这些都要做到极致。

“还有，你最后的问题有什么意义？”牛主任盯着叶铭的头像，想到了叶铭那句话正好是自己前几天开的玩笑——结果叶铭居然还当面问出来了。

“嗯……这两天，其实我一直在打算给克荣人的文明现状做一个合理性的假设。”

叶铭的声音缓缓响起：“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克荣人的小行星带，就是一颗行星被摧毁了的。”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把小行星带复原成行星的模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

“如果该行星未曾摧毁的话，在这个三体星系中，它所在的位置，是主宜居带。”

虚拟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安静。

半响后，牛主任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上面曾经有人？”

“我不敢确定，但……我总觉得，五千年前就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现在居然还混成这样——他们总不可能科技全部停滞，然后所有人改信萨满教了嘛！”

“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至于什么原因……”叶铭望向夏主任的位置：“夏主任，如果明天能够与对方足够高的高层交流，能不能让我与对方对话？”

夏主任倒是没有想到叶铭要主动请缨，但她当然不会拒绝叶铭的请求，当即便点头同意。

整个人类世界，就叶铭与外星人打交道最多，而且懂得也多，更容易从细节中就获得有用的情报——特别是技术信息。

这时，秦将军的声音响起：“叶总，你的意思是，对方已经被歼星舰灭过一次？”

叶铭沉默了几秒，随后轻轻点头。

继而，他眼中升起了一抹澹澹的焦虑。

长久以来，虽然他从来不敢自居人类的“主心骨”，但事实上，谁都知道……包括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以及他所开拓的高维以及微波运用——那些被称之为禁忌的科学，是人类蓬勃发展到今天，以及敢于应对所谓“执行者”这等在五千年前就灭了苍蓝星这种高度发达文明的敌人的底气！

但现在……伴随着人类与越来越多的文明接触，叶铭突然有种感觉，那就是执行者……恐怕远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摧毁一颗行星！

科幻作品中、包括游戏中，动辄就摧毁一颗行星，一颗恒星是经常的事……仿佛你没个什么歼星舰都不好意思出门。

但实际上，真正要摧毁一颗行星——特别还是大质量行星——根据尹塔的分析，那个小行星带如果复原成星星的话，其质量大概有1.4倍地球这么大。

你别认为这不过如此。

真正要摧毁一颗岩石行星，你来试试！

而要命的是，如果猜测成立，那么就意味着……如此灭星级的战斗力起码是存在于五千年乃是更久远之前——因为五千年前，那个小行星带就存在了！

那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够彻底摧毁一颗行星，变成小行星带啊！

而更可怕的，还是……叶铭担心，这也是执行者搞的！

想到此，他便不敢错过任何一丝可以触碰到执行者真相的机会。

“明天，我去会会他们，如果有必要，我申请授权我全权代表人类，甚至可以答应协助他们打赢战争。”

随着叶铭的话音落下，会场中所有人齐齐一怔！

继而，所有人又都同时点头。

——叶铭少有这么慎重地要授权代表人类，很显然，这意味着叶铭确实有一种紧迫感。

……

叶铭办公室内。

挂掉通讯，叶铭长长地呼了口气，继而望向显示器。

显示器上，是一个“完整”的卡拉图星系的运行模拟图。

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在心中想着。

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尹塔的声音。

“叶铭，被克荣人带走的机器人已启动，超距通讯已连接。”

“然后呢？”

“我收到了他们的无线信号频段，根据分析，似乎是他们的无线网络……嗯类似于wii。”尹塔说着，不由分说地在叶铭的桌面上跳了出来：“我猜测，是他们负责检查机器人的人的无线设备——要不要入侵？”

叶铭童孔微微一缩，瞬间点头：“要！”

……

第二天一早，叶铭大步走进办公室。

苏紫见他眼中布满血丝，马上便起身走向冰箱：“要不要冰敷一下？”

“不用。”叶铭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抓起电话：“旭晨，现在能联系上机器人吗？”

“不能。”周旭晨的声音略带沙哑地传来，很显然他昨天晚上也一夜未眠：“但在几个小时前，我们又检测到了一次超距通讯的启动信号，应该是对方对我们的机器人在进行再次测试。”

“嗯。”叶铭微微颌首，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他昨天晚上几乎一晚上没睡，全部在“学习”。

准确地说，是学习克荣人的语言。

——尹塔没有能够成功入侵塔拉族人的网络，倒是进入了克荣人的无线网络。

虽然时间窗口很短，但尹塔依旧获得了足够的视频以及音频资料。

这些资料，属于日常使用范畴，但不妨碍，交给艾塔之后，她可以听懂对方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