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营房中众人皆已入睡,晁御透过土屋中的破洞观察着外面的营卫。
一如往日,到了子时他们便三两成行去草棚处喝酒谈天了。只要他们绕过草棚,往郊外林深处逃,应该能躲过眼线直至天明。
三人身无长物,走起来倒也轻松,晁璃刻意拆短了深衣以便步行,司马迁也没有掉链子,一切顺利得让晁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人已顺利钻进树林,在夜色笼罩下,远处的营房已经看不清轮廓了。
“晁弟,咱们这一逃走,会不会牵连营房中其他人啊?”司马迁小声说道。
晁御只当他是个书呆子,却没想到还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都是贫贱卑微之人,再差又还能差到哪儿去呢?不过是一顿打骂,严加看管罢了。”
晁御说完,司马迁长叹一气,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脚下一软眼见便要滑进一处洞穴中去,晁御眼疾手快,握住了司马迁臂膀,可毕竟司马迁比他高也比他壮,两人双双跌进洞去,晁璃也只拉扯下晁御一处衣角,只得在洞口轻声呼喊,希望二人无恙。
“阿母,我们没事。”晁御报了声平安。
可一转头,司马迁却是呆在原处,浑身僵直地盯着洞穴深处:“鬼,有鬼……”
晁御定睛一看,洞穴深处确实有一黑影正缓缓往外移动。
他摸到衣袖里的耙头,将司马迁护在身后,黑影越逼越近,晁御只觉得手脚僵硬,内心的恐惧正在侵蚀着他的行动力。
动,动起来,快……
晁御此刻心脏仿佛就要跃出喉咙,黑影渐渐清晰展现出一个成年人的形状来,手中好似还握着一柄短刀!
“御儿,御儿,你们还好吗?”晁璃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阿母!你快逃!”
晁御的行动力被阿母的声音唤醒,他大喝一声便握着耙头朝着黑影冲了上去!一阵扭打间,消失在了洞穴深处。
司马迁瘫坐在洞口,半晌说不出话来,任晁璃在洞外如何呼喊,他也给不出回应。
直到洞穴深处没了动静,司马迁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晁弟,晁弟……”
可不稍一会儿,洞里一大团黑影又开始往外显现,司马迁还来不及反应,那团黑影便已走到身前。
晁御正与一个壮汉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郭解,郭大侠!”三人翻出洞口,与晁璃一同坐在一处土堆上。
晁御也没想到,他与司马迁一齐掉进了盗洞,还能撞见大名鼎鼎的郭解。
要说这郭解,那可是在二十一世纪被拍成了电视剧的人物。
只不过那部《大汉英雄》中的郭解,180的大高个子,剑眉星目,少女们一见倾心,老妇们目不转睛,狗见了都流哈喇子,每天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跟眼下这位五短身材样貌平庸的盗墓贼,着实有些差距。
“诶,大侠不敢当,只不过路见不平好拔刀相助罢了。”
郭解收好盗墓用的物什,转而问向晁御:“小兄弟,你刚刚说你们是被歹人追杀,误坠入洞穴,究竟是何缘由,又是何人追杀你们?”
郭解刚一说完,晁御扑通一声便跪在他身前。
“郭大侠!小人本住在长安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谁知那营长,他蛮横不留情,勾结官府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
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我奶奶骂他欺骗善民,反被他一拳下了黄泉,他还将我母子,逐出了家园,流落到城边。
现如今,他垂涎我母美色在眼前,若是不顺从,便要将我母子暴尸在城前,在城前!”
晁御一顿输出,听三人皆是瞠目结舌,不禁随着他的语句摇摆起来。
“岂有此理!”
郭解一拍大腿:“吾这就去取了那营长的狗头!”
“郭大侠切莫冲动,那营长有营卫不下半百,恐杀他不成反被其擒住啊。”
“怕他作甚,前年吾为友报杀父之仇,单枪匹马,灭了那害人的乡长一族,乡里护吾周全,官府也奈何不了吾!”
看来这郭解杀人狠辣,又好行侠仗义,还颇得民心。
“不瞒大侠,我与我阿母及兄长,在长安城中是还有亲眷的,若不是那营长蛮横不肯放行,此时我三人应该已在长安城中有一处栖身之所,也不必再怕那营长了。”
“这好办!吾送尔等进城便可!”
“可进城需要官传……”司马迁弱弱声道。
话音刚落,郭解自腰间取出一块令符,上面赫然刻着“亭侯”二字。
四人找了块空地,生了堆柴火,听着郭解诉说祖上鸣雌亭侯许负看相预言王孙的各种事迹,以及自己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的故事缓缓入睡,司马迁听得亦是心驰神往。
如今有了郭解这座靠山,拿着鸣雌亭侯的腰牌,踏进长安城成了轻而易举之事,晁御望着星空,憧憬着未央宫中与汉武帝刘彻的初次见面,痴痴笑着。
万籁寂静,只剩下林中蚊虫小兽拨动甘草的声音。
司马迁静下心来,夜不能寐:“晁弟,原来你祖上被抄家之后,你与阿母还经历了如此多苦难之事,与你相比我这点坎坷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小声诉说着,仿佛相处多日,兄弟相称,自己却对晁御困苦的往事一无所知,深为自责。
晁御拍了拍司马迁的肩膀,只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望着夜空,比了个大拇指。
星爷!敬你!
一早,郭解领着众人进城,城门的守卫也不敢多问。
长安城中街道两旁,不少小贩已经出摊儿。
“来四碗汤饼一大盘烧肉!”郭解豪气地放下背囊,领着几人来到一个早点摊儿前,这真是热中送扇雪中送炭啊,晁御三人都已经多久没沾过荤腥了。
就连司马迁都馋极没了文人的吃相。
“哎,听说了吗?那东方朔又要讨老婆啦。”
“这不是啥新鲜事儿呀。”
“这次不一样,他没搞定上一任,结果那婆娘带着之前被东方朔休了的人,一齐闹到府衙去啦!”
“那确实是出大戏,赶紧吃完,咱也去看看。”
“走走走。”
晁御一边嗦着汤饼嚼着肉,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着东方朔的八卦。
东方朔,那个在我阿爹大殿上小便的疯子?
虽说官儿不大,但却是我阿爹的近臣,得想办法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