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特在犹豫，是不是要现在进去，就算不进去，他也不想在一楼大厅呆着，此刻聚集在那的人，让他觉得恶心。

拜托，这座房子的主人，他们的长辈就快要死了，竟然还可以坐在那谈笑风生？如无其事的享用香槟还有糖果？诺贝特无法理解这一幕，要知道他跟他的姐姐相依为命，如果谁先死了，留下的一个一定痛不欲生。

“先生。”管家走出卧室，径直走向了诺贝特，“查理先生请您进去。”

“您确定吗？他让我进去？”诺贝特摘下灯绒芯小帽，指了指自己，“我是说，他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管家点点头，“是的，查理先生说，需要您的帮助。”

“哦，好的，谢谢。”诺贝特欠身道。

管家回了一礼，面无表情的走下了楼梯。

诺贝特走向卧室，敲了敲门，“查理先生。”他轻声说道，但没人回应，“查理先生，我是诺贝特。”他又说了一次，但里面依然没动静，便拧动了把手，轻轻走入房内。

卧室很暗，只在两旁的床头柜上各点燃了两根蜡烛，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影出一道巨大的阴影，那是查理先生，诺贝特一眼就认出了穿在他身上的罩袍，类似教会里牧师的装扮，他听到卧室里的呢喃声音，知道查理正在工作，现在打扰他可不是好时机。

窗户开了一条缝，夜晚的冷风灌进来，撩起帷幔，又发出一种类似壶形乐器的低沉声音，“呜呜”的低咽，而此刻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种氛围真像个恐怖故事的现场。

诺贝特对此没觉得奇怪，他知道查理先生的工作环境是什么样的，就是这种黑暗，幽闭，甚至还有些阴森的场合。

老人紧闭双眼，神色痛苦，面部是蜡黄的颜色，这应该是烛火的功劳，老人原本的脸或许更加苍白，但任谁都瞧得出来，留给老人的时间不多了。

忽然，老人喊了一声，“特蕾莎！”他一把握住了查理伸出的手，激动的喊道，“哦，特蕾莎！”可老人说话的方向却向着另外一边，似乎在那儿真的坐着一位名叫特蕾莎的女士。

“对不起，对不起！”老人满脸泪痕，“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你和金钱之间选择了后者，我真是个愚蠢的猪猡，怎敢弃你而去啊！”

诺贝特安静的站在墙角，只要想想刚才在大厅里看见了什么，他就很容易理解老人的心情。

“你愿意原谅我吗？特蕾莎，我的特蕾莎……”老人的语气越来越轻，说话也愈发困难，开始喘气，但他死死睁着眼睛，还是看向无人的那处床边。

“我原谅你。”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显然出自查理之口，但在老人听来却是故去情人的低语，“特蕾莎。”他又喊了一声，紧绷的脸庞缓缓松懈下来，仿佛折磨他的病痛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股凝聚在老人身上最后的力气，他露出笑容，泪光闪烁的眼睛没了焦点，他仍看向同样的地方，而在那个位置却仿佛不是卧室了，“特蕾莎，等我，等我……我闻到了，雏金莲的香味，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辈子能得到您的爱，我，万分……荣幸。”老人松开了手，“啪”的一声落在了床上。

查理和诺贝特都没有动，他们垂下头，为逝者做最后的缅怀，这个时间大概是三分钟，之后，查理起身走向窗户，关窗，从窗台上取下一个小玻璃瓶，用软木塞塞上。

那应该就是盛放雏金莲浓缩液的小瓶子，诺贝特也闻到了同样的味道，心下想着查理先生真够专业，也足够尽职，面对将死之人的委托，也仍能做到一丝不苟。

不止是这么一个小瓶子，还有更多的瓶瓶罐罐从各个角落里拿了出来。

“实习生，”查理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

“我在！”

“帮我把这些瓶子按顺序和大小，一个个放回手提箱。”

“好的。”

诺贝特的手脚很快，这是他的长处，公司里端茶倒水的工作都包给了他，他对此也毫无怨言，作为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本就应该要比前辈们做的更多，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照顾，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这是姐姐交给他的处事法则。

“查理先生，您的箱子已经收拾好了。”

“恩，”查理正在一本笔记本上记录着文字，诺贝特偷偷瞄了两眼，他想着，内容应该和刚才的老人委托有关吧。

标题《论理性在个体灵魂中的占比》。

恩，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看不懂了，诺贝特挠挠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查理边写边问道。

“哦！是这样的。”诺贝特赶紧站直，“我想……”他犹豫起来，但还是决定全盘说出，“查理先生，能不能借您的胶水用一下。”

胶水自然不是普通的胶水，查理在公司有个药剂大师的称号，每一种药剂都有非凡的作用，胶水就是其中一种药剂的名称，可以粘合任何破碎的东西，让其恢复的完好如初，一点痕迹也看不出开。

“你想粘什么？”

诺贝特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牛皮封面的小册子，轻轻的放在书桌上，“就是这个？”

查理停下笔，拿起册子，发现里面夹着一堆厚厚的碎纸屑，他眉头立刻皱起来，待看清书页上的内容后，查理的脸色陡然间变的很难看，他转过头，极度怀疑的问道，“是他给你的？”

诺贝特连连点头。

“你怎么敢的。”查理头疼起来，“这本书可是他的杰作，他一直认为可以凭借书上的故事一炮而红，成为亚特兰德最优秀的作家，如果让他知道这书成了这样，你就死定了！”

诺贝特都快哭出来了，“前辈！求求您救救我！”

沉默了一会，查理叹了口气，“要想恢复如初估计很难了，你是怎么把它搞成这样的。”

“是一只猫！”诺贝特抹了把眼泪，“我今天接了个保镖任务，去了一个名叫黑水巷的地方，结果在那儿遇到了一只很奇怪的猫，全是它干的。”

“你就能看着让一只猫把书撕成这样？”

“呜呜呜……我打不过它。”

查理愣了下，“你打不过一只猫？”

诺贝特点头。

查理忽然想起什么，从手提箱中掏出一本薄册子，诺贝特看见了册子的书名，《瓦伦市禁忌手册》，查理快速翻页，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上，他很细致的从上往下阅读，良久之后，合上了书页，长舒了口气，感慨的望着那位公司实习生，“你能活下来真是命大啊。”

诺贝特没吭声，竖起耳朵。

“活跃于黑水巷的猫，瓦伦市十大怪谈之一。”查理意味深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