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不明就里,只见围住自己的这二十来个兵丁向两边一分,让出中间一条道路,却是谢千里大步走来,上前一边揪住贾琏:
“好你个永璧!可教我逮到你了!
昨儿跟你说得清清楚楚,要你每天早晨跟我到将军教场练武,结果我一大早去你家,他们都说你去衙门了。
我一口气追到衙门,结果,呸!连看门的还没起呢!
你从实招来!一大早你躲去哪里了?
我这正要带着兵丁去寻你拿人呢,没成想在这里碰上,倒省了我的事了。”
贾琏回到府里就一心只顾着搭救秦可卿,哪里还记得这事?
此时见谢千里果然当了真,只好含糊应付:
“小谢大人,我不是练武的材料,没的堕了你的威名,还是劳您大驾另觅高徒罢,也免得耽误工夫。
万一能遇到那种千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能得遇你这样的名师,说不定就出个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来,那岂不威风?”
谢千里不肯松手:
“什么东方不败?”
说漏嘴了,这时候哪有金庸武侠啊。
“东方不败……是个天下顶尖级别的武学奇才,我在姑苏遇到的高人说的。”
“少废话!甭管你是不是练武的材料,到我手里,包你都能成东方不败!”
“……”贾琏忽觉胯下一寒。
嘴欠,果然是太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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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里见贾琏不肯,便招呼兵丁:
“走,请琏二爷到咱们将军教场观摩!”
这群兵丁都是谢千里的亲兵,又正是年轻爱热闹不怕事的年纪,起着哄一起大声嚷嚷:
“有请琏二爷!到咱们将军教场观摩!”
然后,簇拥着贾琏就朝前走,顺带着也没放过贾蓉。
贾琏气得大声嚷嚷:“小谢,你这是绑架!”
谢千里嚷嚷的声音比他大了三遍:
“你真的需要绑上架着走吗?”
二十多个亲兵立刻也跟着一起嚷嚷:
“请问琏二爷!真的需要绑上架着走吗?”
气得贾琏只好在心里蹦着脚骂娘。
贾蓉跟在贾琏身后,小声问了句:
“二叔,过会子咱们去三姨那里,就不用他们护送了吧?”
贾琏没搭理贾蓉。
心道:你可真真儿是你亲爹的亲儿子。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们爷儿俩都已经是千刀万剐的包子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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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内城宣武门,路西边就是将军教场。
他们到时,十二团营中的振威营还正在操练枪矛刺杀。
数百人盔明甲亮,刀枪如林,排着整齐的队列,踏起滚滚的尘土,把总一挥手中红旗,闪着寒光的枪矛瞬间一齐刺出,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大喊:“杀!”震天动地,气势如虹。
这样的场景,是个男人都会热血沸腾。
贾琏如此。
懦弱无能又无情的贾蓉也如此。
都不由得挺直了腰杆,胸中也生出豪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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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会子,谢千里又将贾琏领到教场边,那里堆放着石锁、石墩,地上钉着半人多高的木桩,还有不少沙袋、铅块。
旁边紧挨着的小空地上,正有二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在捉对摔跤,“嘿哈”的吆喝之声起伏不觉。
“怎么样,永璧?瞧着有趣了吧?
可不比对着书上那一堆芝麻绿豆大的小字来回念有趣多了?”
贾琏不由低下头,偷偷瞧了瞧自己的手,白净,修长,真是左看右看也觉得这粗鲁地方和自己八字不合。
但抬起头来,瞧了瞧谢千里笃定热切的眼神,贾琏还是决定,要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果然,有趣得很。
今日见识了一下,委实令我茅塞顿开。
现在也不早了,待我明日换了衣裳,再来亲身体验。”
小谢哪里肯放:
“今日不练武也行,走!喝酒去!”
他那帮手下也跟着凑趣:“喝酒去!”
贾琏见逃不开,干脆大喊一声:
“走!喝酒去!
东风楼!我请客!见者有份!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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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了天黑。
这二十多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占了东风楼的整个二层,划拳灌酒,大呼大笑,闹了个人仰马翻,几乎连房顶都快掀了去。
到后来个个都酒酣耳热,搂着肩膀彼此称兄道弟,连贾蓉都一手端酒,一手搂着叔叔贾琏的脖子喊“大哥”。
散席之后,贾琏倒还清醒,贾蓉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贾琏架着他出门,被冷风一吹,贾蓉清醒了半分,搂着贾琏的脖子,忽然说了句:
“大哥,我是真羡慕他们那几个当兵的……没家没业,没爹没娘……就是死了,也落得个清静……”
贾琏知道他此时酒醉不清醒,但还是劝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羡慕别人,别人还羡慕你呢。”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这个活忘八……羡慕我有个什么都替我干了的亲爹……羡慕我装死都得装得活灵活现……活忘八,愣得装成死忘八……否则,打死你个小忘八崽子……”
果然啊,所有当了忘八的,都是知道自己是忘八的。
这个世界对王八真是太残忍了。
明明都已经认命缩头了,可命运还是不肯放过,至死不休。
因为可怜的王八就算死了,也还是个王八。甚至,搞不好下辈子还是个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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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知道贾蓉心里不好受,但酒醉到这个程度,还能把心里话说得如此隐晦,可见他心里的压抑,已经压抑到骨子里去了。
对这个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小色鬼贾蓉,贾琏忽然心生同情。
摊上了贾珍这么个又强势、又混蛋的爹,让贾蓉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能怎么办?
贾珍之所以强势,是因为他真的能力强。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做到了,至少他在官场,比贾赦、贾政都吃得开。
而且年纪轻轻就做上了贾氏宗族的族长,贾珍也不可谓不合格。
但他又确实混蛋,是个非常荒唐的混蛋。
贾珍作为一个有能力、有本事能力挽狂澜的宁国府当家人,却恰恰同时也是个骄奢淫逸的宁国府败家子。
他就是那么任性,无法无天,偏偏谁也拿他没辙。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