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岁的人,六十岁的心!”
“钱庆”伸了个懒腰,拉伸一下腰背筋膜,感觉到全身针扎一样刺痛,赶紧停下这般愚蠢的自残行为。
双手往后慢慢地伸到两侧腰窝上,掌心紧紧地贴着,这招名叫暖肾补阳,十指上下滑走,抚慰过于操劳,有些僵硬的腰肌。
碍事的刺痛一点点地挤压出去,苍白泛乌青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血色。
“钱庆”稍微感觉好受了些,冷眼横看锦榻上的妾侍们,一个个脸泛桃花,粉面含春,暗道一声:“岂有此理!好处都让她们几个沾了,小爷我亏地利害,连衣服都宽松了。”
这身体虚地利害,人参鹿茸这等大补之物,恐怕有害无益,毕竟虚不受补嘛!
话说回来,药补不如食补,与其补药当饭吃,还不如大鱼大肉生受着。
“钱庆”定了定神,双手轻轻拍了拍,外间耳房里的贴身丫鬟得令,即刻快步冲了进来,卷来一阵香风。
“钱庆”顿时感觉一股梅香扑面而来,香氛微幽含冷,激地鼻子麻痒难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里间几个妾侍好睡正酣,嘴角微微冒泡,听得有人打嚏,忍不住皱眉,大概是太累了,嘤咛一声,继续睡去。
“钱庆”赶紧屏声静气,伸手进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轻轻擦了擦麻痒难当的鼻子。
突然间,“钱庆”想起这手帕意义非凡,忍不住伸手去抓。
“咔擦”一声,“钱庆”操劳过度的老腰差点折断,可是那条手帕,不仅没有往下掉,还像是被人拎着一角,往后倒飞,落在他的手上。
钱家大公子的贴身丫鬟墨兰,亲眼目睹这一幕,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罗红巾”,转头看了看自家公子,回头又看了看公子手里的巾帕。
“钱庆”上前伸手,一把捂住贴身丫鬟墨兰的樱桃小嘴,本想放狠话,突然意识到封建时代主不二仆,便定了定神,嘴巴凑到她耳边,柔声细语开口道。
“墨兰,这些年你在本公子跟前忙里忙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我苦劳也有疲劳!”
贴身丫鬟墨兰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感觉耳朵被公子呵气,呵地自己心头软肉痒痒的,膝盖都软了。
“钱庆”继续娓娓道来:“眼看着就要到嫁人的年纪,为了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不如由我出面与母亲分说,让你去姆妈房里作个一等女使,与嬷嬷们学学,如何操持家务……”
这会,涉及切身利益和日后出路,贴身丫鬟墨兰什么都听清楚了,一个字都没漏听,根本顾不上什么“罗红巾”的那点破事,反手一把抓住“钱庆”,急切开口道。
“公子,可是墨兰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何突然要把婢子移房迁到主母处?”
贴身丫鬟墨兰突然想明白,刚才自己看到“罗红巾”被公子扔掉,却又凭空去而复返,肯定是涉及公子切身利害的大秘密。
自己亲眼目睹前后,说不得是好是坏,更多的是有害无利,最怕还是毫无转圜余地。
一言以蔽之,解告求饶都是错,装疯卖傻更是错,唯有真心换真情,不怕公子不回头。
“钱庆”此时还在寻思着,如何搪塞过去:“就说墨兰你眼花了……不行不行,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嘛!还不如说,墨兰刚才只是本公子变得戏法!有搞头。”
这时,钱庆双腿被一双纤纤素手紧紧抱住,低头看去,发现贴身丫鬟墨兰的一张小脸,面色凄然欲绝,就像是天大的祸事发生了。
“墨兰,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钱庆看到贴身丫鬟什么都不说,就是哭丧着脸,好像什么都说了,他沉吟片刻,右手往下一把捞,捏住墨兰的美人尖下巴。
“算了!本公子可是怜香惜玉的人,狠不起铁石心肠,下不了摧花辣手。再说了,你是我风月场上的引路人,又在我跟前忙里忙外这许多年,我怎么能忍心?”
钱庆伸手轻轻拍了拍贴身丫鬟墨兰的脸,才让她松了一口气,放开抱大腿的双手,被顺势扶起身。
钱庆说起从前的事,贴身丫鬟墨兰眼里有些怀念,也有些不解。
反倒是钱庆语气轻松,笑道:“你方才看到什么?给本公子说说!”
贴身丫鬟墨兰听见公子语气还是调侃居多,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防着,兴许刚才真是自己多心了,忍不住“噗呲”一笑,赶紧转到钱庆身后,顺手整理公子的衣裳,同时慢条斯理地说道。
霎那间,钱庆脑子里转过三十七种方法,能在瞬间弄死贴身丫鬟墨兰。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除了一个掩藏起来,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件真相。
“我又不是天生杀人狂!当然了,如果墨兰出去与人传谣,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添油加醋……更加杀不得,还得保护她,免得让人坐实我……什么都没干啊!”
贴身丫鬟墨兰闻着公子身上淡淡的熏香味,忍不住面颊飞起几朵红云,罩衫都扯不平直。
“公子,不再是以前的孩子,长大了!”
贴身丫鬟墨兰忍不住问道:“公子,方才我在耳房里闲坐,听到你开口唤我,就赶紧跑进来,隐约瞧着一条巾帕被您甩出去,不知为何又飞回了?”
钱庆暗自庆幸,耳房吹来阵阵暖风,才不至于胸腹被吹凉了,赶紧回道:“本公子实话与你说吧,我得了胡僧指点,练成隔空摄物的本事!”
贴身丫鬟墨兰从小陪读公子左右,识文断字,也算是知书达礼的大丫鬟,对茶楼说书先生口中唐传奇,譬如剑侠红拂女、空空儿、精精儿的故事也算是了如指掌,知道那都是不世出的传奇人物,没想到自家公子能练成这般本事,自然是不信居多,可是脸上却露出深信不疑的神情。
钱庆眼看糊弄成功,一时间念头通达,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感觉纤纤素手不动声色地按摩着腰背,心里微微一暖,赶紧停下可恶的笑声,正色道。
“墨兰,方才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足为外人道。再说了,此间更无六耳,若是外面有人传扬,小心本公子翻脸不认人了!”
贴身丫鬟墨兰也不吭声,慢条斯理地给自家公子穿戴整齐,才从后面一把抱住钱庆。
“公子,墨兰从小就在你跟前伺候,都双十年华了,主母也没放我出去嫁人,不如你就收了,填房吧!”
钱庆听了,眼睛一亮,却没有一口应承下来:“此事不急,容我再想想!”
一主一仆静静地站着,两人也不说话,显然是有点默契了。
钱庆毕竟身子骨虚乏得很,站久了,两腿波棱盖就疼,赶紧从贴身丫鬟墨兰八爪鱼抱罐似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主母房里,你还是要去的!得跟着嬷嬷们学会操持家务,以后除了大娘子房里的事别多嘴,本公子这几房妾侍的月例、份钱,夏冰冬炭,换季衣裳,杂七杂八的开支,就可以统统交给你来办。也不枉你我多年主仆一场的情分!”
话说到这份上,贴身丫鬟墨兰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彻底放下一颗心来。
公子身边的妾侍,除了二房生了个千金,至今还有走动外,其她以色侍人者,哪个有长久的宠爱?
三五个月就不错了!公子虽不是喜新厌旧之人,甚至称得上是相当念旧,可是养在家里的妾侍,看多了也就那样了。
初时,两看相爱,抵死缠绵,到两看相厌,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
反倒是在公子跟前做事,没了独宠、专宠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成了不可或缺的倚仗,那才是一条正经的出路。
再不济,手里掌得银钱出入,随便哪里抠抠索索,截留个一星半点,就是好大一笔钱。
男人靠不住,银钱总是好的!
钱庆好说歹说,总算摆平了贴身丫鬟墨兰,这个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下手杀,又很没必要的小女子。
钱庆去了一桩心事,感觉腰肾又重了几分,赶紧开口吩咐道。
“墨兰,我这几日操劳过度,有点虚乏无力了。你亲自去厨房一趟,让粥夫子弄一罐韭菜粥,再来一大盘炙羊肉,多加点花椒,我也好发发汗!”
贴身丫鬟墨兰得令后,立即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走着走着就跑动开,一溜烟人都没影了。
钱庆想起了以往,起点都很低,唯有这次托生大户人家,想什么有什么,简直不要太爽。
“俗话说的真好,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男人不可一日无钱!我在这家里,也算是有权又有钱,真是便宜都占,好处尽享!美哉美哉!”
大户人家自有规矩,一切为了主家服务。
钱庆待在烧着暖炉的耳房里,忍着一时刺痛,缓慢地舒展筋骨,哪怕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也没有怎么停下。
没过多久,贴身丫鬟墨兰就走了进来,人没到,先传来一阵菜粥清香。
原来墨兰左手提拉着一瓦罐,传出一阵咕噜噜冒泡声,右手挽着一个三层食盒,竟然闻不到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