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缓了马速。
曹性挽弓在手,率着家将涌上前来,护在轺车之前。
对面骑士持矛挺戟,也在紧张的看着这边。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声莺啼般的娇斥。
对面队伍一分,一个红衣劲装的及笄少女控着一匹红色胭脂马越众而出。
只见她柳眉檀口,肤色柔嫩,一双杏目怒时带嗔,嗔却含娇,亮银兜鍪下散出一缕漆黑长发,随风飘飘而动。
“我是你舅父。”
王定松了松紧绷的缰绳,身体懒散的靠回了座背。
“定兄长!”少女娇呼一声,打马到近前。
刚刚像是黄莺初啼,现在倒像是只小麻雀了。
“定兄长我亲自带兵前来,你感不感动……”
“定兄长我阿母夸你智计无双,有你指点才得以全我吕家,现下我家随着你家一同回太原郡了……”
“定兄长你真是料事如神,本来前面有大队西凉兵的,后来都往北去了……”
王定挖挖耳朵,白她一眼,道:“嗯,都去追令尊了。”
……
少女的眼眸缓缓睁大,在王定以为她会消沉一阵时……
“定兄长快想想办法啊,我阿翁不能有事呀……”
“定兄长我就这一个父亲,你一定要帮我啊……”
“定兄长只要能救我阿翁,我为奴为婢一定报答你……”
王定一时头大无比,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了。
“吕玲绮,你给我停!”
这少女,正是吕布的独女,吕玲绮。
王定无奈的说道:“第一,我与吕温侯份属郎舅,玲绮你合该喊我一声‘舅父’的……”
“就不!蝉儿姨娘只是你义姊,做不得数。”
王定差点被噎死,顺了顺气,继续说道:“令尊勇武冠绝天下,没人能留得住他……”
“我知道。”
王定剧烈咳嗽起来。
这小妮子,噎死人不偿命啊。
献帝坐在一旁,听得也是一脸懵逼,忍不住出声道:“你既知道,为何还那般做派?”
吕玲绮转过脸来,却无半点面对王定时的娇痴模样,面容清冷,蹙眉道:“你是何人,我何曾与你说话。”
献帝登时气结。
王定这时缓了过来,忙斥责道:“玲绮!不得无礼,这是当今天子!”
献帝不自觉得挺了挺胸膛,眯起眼睛,昂起头颅,准备接受少女的纳头便拜。
谁知吕玲绮竟是嗤笑一声,讽道:“呵,你就是那小傀儡呀……”
王定嗓子里又痒了起来,不咳不快。
献帝像是被冰雹瞬间砸烂的狗尾巴草,蔫头耷脑,弓起身形,不发一言。
王定怎么也没想到,献帝少年心性,却是对这瞧不起甚至贬低自己的异性,生出好感。
也想不到多年之后献帝的那次倾力一击,根源竟要追溯到今日吕玲绮无心说出的这三个字上。
那场差点改变世道的政变,也只是一个青涩少年对心仪少艾的自证。
王定不敢再让两人接触,赶忙让曹性带走了吕玲绮。
这小妮子临走时对他咬着舌尖狡黠地一眨右眼,说不出的娇痴可爱。
“玲绮有口无心,还请陛下勿怪。”王定对着献帝赔笑道。
‘小妮子骂了拂衣去,还得我给她擦屁股。’
心下暗叹,目光随着念头转向远处那随着胭脂马上下颠簸的蜜桃一般的芳臀,倒是心猿意马起来。
“王卿,看来这吕姑娘,对你情谊匪浅啊。”
王定诧异的看向献帝,对他这莫名其妙的醋意着实感到莫名其妙。
“小丫头片子,我只是把她当干甥女看待。”对心理年龄三十多的王定来说,十五岁的小女孩,确实是太小了。
虽然吕玲绮蛮大的。
献帝闻言又有了喜意,拉着王定说了不少不着边际的话。
‘青春期的孩子真是古怪。’王定有些遭不住,找了个御者来给献帝驾车,自己换骑战马驰到队前。
一行人在天色暗沉之时,由西北折往正东,避开了凉州军的控制范围,向此行的目的地——左冯翊进发。
此时长安一带,还不是沟壑横行的黄土地貌。
初夏时节,官道两侧也算得郁郁葱葱。
曹性带着几骑在前面开路。
吕玲绮和王定并辔而行。
在王定面前,吕玲绮又恢复了小麻雀的本色,叽叽喳喳说起了这些天的经历。
“定兄长,五日前得你传信,要我全家跟着你王家趁夜越城而走,我还真真以为你发了癔症。当时阿翁整日戍卫城头,家中妇人不敢擅专。若不是蝉儿姨娘笃信了你,长安失陷,我家还不知会遭何劫难……”
“定兄长,王吕两家虽说数十口,但放在这战场上丝毫显不出来,我们从西凉军的空当里轻松的就穿行过去了,第二日便到了右扶风……”
“定兄长,你那伯父初时还不愿依你之计行事,幸而令堂坚持,言道‘我儿定不会害我’,连夜都没过,我们两大家子就被重兵护送着绕去了临晋,在蒲坂津渡河进河东郡,想来不日就能至河内,再转回并州……”
“定兄长,一俟家人无虞,我就带着阿翁留下的精骑依约前来接应于你,说起来阿翁还不知道我们的行踪呢……”
王定伸手过去拍拍吕玲绮的柔肩,开解道:“无妨,温侯与河内太守张杨一向交好,一定会前去河内的。”
吕玲绮转过头来,眸子中倒映着月光,晶莹清澈,似漩涡般惹人深陷。
清风吹过,少女微散的发梢拂过王定的手背。
凉凉的,痒痒的。
两旁的树林间也随风传来轻轻的沙沙声。
“绷”~
前方骤然响起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
曹性等人的坐骑绊在一条粗壮绳索上,马腿登时折了,跪在地上咴咴的嘶叫。
几人滚了个昏头涨脑,还没反应过来,便有数把环首刀呼啸砍来。
“敌袭!”
吕玲绮扬声厉喝,并州铁骑倏然展开,向两侧扑去。
“张弓!”林中响起一声大喝。
弓弩是禁物,有弓说明对方不是剪径蟊贼。
难道是凉州军的埋伏?
王定心念电转,打定了主意。
‘发号施令之人一定就是这些军卒的头儿,先擒了再说。’
只见王定一引缰绳,座下白马向着声音响起之处腾蹄蹿去。
对方弓箭手只见一道白影一闪即逝,下意识用眼光追寻。
登时大吃一惊!
那道身影瞬息间竟已冲到己方校尉近前!
弓箭手们的惊呼声刚刚出口,王定手中的长枪就已朝着敌将突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