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武馆，道右明在街角停顿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另一处方向。

还有一个人需要见。

想到李婉莹此女，道右明此时面庞上也多了一丝复杂之色。

五年以来，对方早已经从当初的亡家孤女一步步成长起来，开设布纺，原料纺，如今竟然不知不觉俨然成为了这城中数一数二的纺织业大户，便是相比其父身前的产业也不遑多让。

如今，更是任谁见了都需恭敬称一声“婉莹小姐。”

抛却了父亲的名头，只依靠自己的手段，能达到现在的地步，当当真真算的上奇女子。

但让道右明面色复杂的却不是这个。

不知从何时开始，道右明总感觉此女开始对自己有了一种淡淡的若离感，但在某些事上却又不遗余力的帮自己，是在是奇怪的紧。

比如当初，自己要给爹娘买补品，李婉莹不知从何处听说，竟然送来了一根价值万金的人参，说是赠予两位老人。

还记得突然出现在自己院中，映着夕阳余晖的那张清冷脸庞，以及拿出万金人参的行为，有着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诸如此类的事例，五年内还很多。

“难不成···”

道右明脸色开始变得怪异，想到了当初还没去世前，娘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自己当时只觉得是老人想太多了，但此刻再想起，却不知怎的，感觉好像是对的。

“算了。”

道右明摇摇头，往事如烟，如今既然要走，便应当如轻鸿过溪一样，什么都不留下。

想着，很快就走过街道，来到了一处装修大气，足足有三层高的店铺面前。

上面红砖砌成的牌匾上，端端雕刻着三个大字：宝织林。

这赫然是当初那个木钗小摊所在的位置，如今却早已经大变样，被这间三层楼高的纺织铺所代替。

而‘宝织林’的主人，正是李婉莹。

道右明走进门口，立刻有一名面色乖巧的少女迎了上来，问道：“客人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来找婉莹小姐。”

“啊，头家··这···”那名少女脸色迟疑，正欲拒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开口说道：“哎呀！是李教头！”

“快快，下去！”迎上来的是一名容貌稍差，但却颇有韵味的女人，她朝那名少女摆了摆手，便脸上堆笑向道右明说道：“她是新来的，不太懂事，李教头想见我们头家，自然没问题。”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稍稍提起，道：“谁不知道，教头和我们头家乃是相交多年，青梅竹马的关系呢！”

“行了。”

道右明打断了她，说道：“带我去。”

“是。”那女人也当即住了嘴，行了一礼后说道：“教头请跟我来。”说完便转身朝里处走去。

穿过大堂，绕过弯折走廊，才来到了后方一排排颇为雅静的阁间前，那女人在其中一间前停了下来，只见里面隐约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在交谈。

“头家就在这里。”

“有客人？”

道右明皱了皱眉，那女人却给了道右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轻的敲响了阁间的门，里面的交谈声立刻也随之停止。

“小姐，李教头来了。”

只见其中一名人影晃动，似乎又讲了什么，紧接着两人双双站起来，不一会儿阁间的门就被从内打开。

“小姐。”那女人朝李婉莹行了一礼。

“嗯。”李婉莹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门中也走出另外一妇人，只见其身戴玉裘，穿着的锦皮棉袍，处处透出华贵气息，此刻见了道右明，也轻轻颌首，说道：“原来是李教头。”

“华夫人。”

道右明面色惊异，此妇人他也认得，是城西一名富商的妻子，想不到在此会在此遇到。

“那就不打扰婉莹小姐了。”

那妇人微笑着说道，李婉莹也朝那妇人微微弯腰，说道：“华夫人慢走，青姐送客。”随后等两人齐齐走了，阁间外便只剩下李婉莹和道右明两人。

“李姑娘，今···”

道右明刚刚开口，却又被李婉莹打断，说道：“李教头的事很重要吗，一定要在屋外与我交谈？”

道右明沉默了几秒，也缓缓说道：“那倒不是。”

“既然不是。”李婉莹的表情也没丝毫变化，说道：“何不进屋交谈？”说罢，就转身径直走进了阁间内。

道右明看着李婉莹的背影走进阁间，轻轻呼了口气，便也走进了阁间内。

阁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桌，几只椅子，以及一些茶水点心，道右明坐在椅子上，便见李婉莹拿起茶壶，取了个新杯，倒满之后，方才推到自己面前。

“请慢用。”

道右明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拿起茶杯，却又放下，此刻坐在这里，却好像不知如何开口了。

忽得想起了刚才的那名妇人，便说道：“华夫人据传要在城北新开一间水云间，想来是来你这里订制布匹的？那倒的确是一笔大生意。”

“教头来我这里，竟1是来谈生意的？”李婉莹面庞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开口说道。

道右明神色一愕，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李姑娘为何···”

“只有你还叫我李姑娘。”李婉莹却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

“······”

道右明没再接话，两人就这么的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方才听其中一道声音平静开口说道：“我要走了。”

拿着茶杯的纤纤玉手忽然颤了一瞬，道右明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径直看向对面的李婉莹，说道：“我已决定离开临县城，大抵今日晚上就出发。”

片刻停顿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李婉莹方才放下酒杯，看向对面坐着的道右明。

“这么快。”

“一月守灵已经结束，该说的人已经说了，来此也是跟你说一声。”道右明平静开口，看向对面的李婉莹，顿了一顿后，才又移开视线，说道：“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啊。”

李婉莹忽得站了起来，说道：

“这城中虽然小，却也人杰地灵，虽偶有劫掠不法，但总体来说，也算的上是井然有序，衙门不至于太过霸道，仗势欺人的权贵也并不太多。”

道右明一愣，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附近的山脉，其中珍味也着实不少，你吃过山雀吗？···你时常进山，应当也吃过，肉质饱满却不是弹性，颇有劲道，再配以简单的佐料，实在是好吃的紧。”

“还有···还有一种叫做鹿米果的水果，外表鲜红似火，虽然是果子，但口感却如同肉一般，吃到嘴里沁香扑鼻，以前县城还没有，但现在已经有了——城西的酒楼花重金从外面买了一颗果实，就种在他们后面。”

“还有····”

说道这里，李婉莹的声音提高，但却又忽得一顿，停住了嘴。

道右明沉默了半响，方才出声说道：“还有什么？”

“还有···”

李婉莹转过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道右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开口说道：

“你能不能不走？”

此言一出，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沉默的时间并没有很久，随着椅子‘吱啦’地一声，道右明站起身来，面庞平静的看向眼前的李婉莹。

而李婉莹也抬起头，看向他。

道右明心中叹了口气，到了此时，焉能不明白对方心意？

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像对方一样，一辈子待在这临县城中。

并且，长久以来，自己的确没有对其产生过什么想法，何况是在此时此刻？

该绝情的时候，就要绝情些。

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牵绊。

脑海中的念头只是一瞬，迎上那张姣好清丽的面庞，道右明摇了摇头，平静开口说道：

“抱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