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西江县,清凉镇。
晚十一点,镇西街的一户人家灯火通明。
门外挂着白幢白幡,大喇叭放着哀乐,正在办白事。
灵堂内,一名老者身着寿衣安静的躺着,尸体盖了层白布。
院子里,孝子贤孙满身缟素,有的眼角抹泪,有的沉默肃穆。
在尸体旁边,管事儿的总管看了眼手表,对许辰说道:“到时间了。”
许辰冲总管点了点头,然后从兜里拿出了铃铛。
接着,许辰左手摇动铃铛。
叮铃铃!
清脆的声响之下,许辰右手结印,最后三指弯曲,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指向死者。
“起!”
伴随着许辰的声音,本来平躺的死者尸体猝的坐起,而后竟然直直站了起来。
外面传来阵阵低声惊呼,多是从年轻人嘴里发出来的,年纪大的则见怪不怪。
总管高声喊道:“子时已到,孝子贤孙们恭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呼啦啦!
院中,孝子贤岁跪了一地,哭泣呜咽之声震天而响。
许辰站在尸体身后摇起了铃铛,尸体双腿自动向前迈起了步子。
一人一尸穿过跪着的人群来到大门外停下,孝子贤孙们跟着两人的身影爬到了街。
总管走到许辰跟前,递给许辰一个白包,说道:“许辰师傅,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许辰接过白包,掂量了一下厚度和重量,约摸有三十张,心里当即一喜,不过面色依旧严肃。
“放心吧,一定让张老先生入土归安。”
......
月明星稀,枝头的乌鸦乱叫。
“阴人借路,魍魉退散,鬼魅勿扰,生人勿近。”
许辰摇头晃脑念着咒语,摇着铃铛,在家属的哭声中,驱使着尸体走入了夜色。
出了镇子便是田间,四下寂静无人,许辰便收起了铃铛,也不再念咒语。
许辰是个赶尸匠。
嗯,祖传的。
自古以来,清凉镇都是穷乡僻壤之地。
一旦遭遇战乱、瘟疫、灾荒,清凉镇的穷人们就得被迫到外面讨生活,客死异乡的不在少数。
而清凉镇又特别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于是背尸匠这个职业应运而生。
从明代起,许家祖就开始当背尸匠,替镇的人背亲人的尸身回乡埋葬。
到了清代,许家的一位祖先偶然碰见了一个刚刚身死的道士。
从他身获得了一本残缺的小册子,里面记录有御尸控尸的秘术。
学会秘术之后,许家瞬间鸟枪换炮,完成了技术迭代。
背尸变成了赶尸。
从一次只能背一具尸体,变成了一次最多可以赶十几具尸体。
效率大大提高。
每逢战乱灾荒,就是许家生意最好的时候。
而这一手赶尸术,也让清凉镇的人对许家极为惊叹和敬重。
久而久之,清凉镇便形成了一个习俗。
一些老人即便在镇寿终正寝正常死亡,也愿意被许家赶尸,亲自走完最后一程,自己爬进棺材里躺着。
他们相信,这样做的话,即使黑白无常来勾魂,也得对自己客气点。
爷死了也是有大佬罩着的!
不过沧海桑田、世易时移。
到了许辰祖父这一代,生意不可避免的江河日下,日渐凋零。
一是随着时代发展,迷信陈规旧俗人的越来越少,风俗在渐渐消亡。
二是现在火化的越来越多,更方便更省事。
只有极少数的耄耋老人还在坚持以前的老规矩,死后让赶尸匠送自己路。
以至于许辰爷爷许景明时常唏嘘叹气。
这年头,接个活儿越来越难了。
再这样下去,祖传下来的手艺要全给丢了。
生意越来越少,到了许辰父亲这一辈,许家不得不改行。
许辰的老爹许德衡天子一般,学艺不精,于是转而踏仕途。
凭着许家几百年来在村里攒下的名声和威望,如愿当了村长。
村官也是官,作为村里唯一的官二代。
许辰自幼就被爷爷和老爹寄予厚望。
赶尸匠这个行当注定要消亡,许辰的爷爷和老爹希望许辰能考公务员,吃国家的皇粮。
用许辰老爹的话说,赶尸匠哪有当国家干部体面?
所以许辰刚大四,就回到家专心考公。
镇偶尔有哪位老人过世,想循着旧俗办丧礼的话,许辰的爷爷就会派许辰来兼职挣个外快。
夜色中走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在持续施法,尸体不会感觉累,许辰却是有点累了。
在路边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头坐下,许辰对尸体说道:
“张老爷子,咱们在这儿歇歇脚再路。”
说完,驱使尸体也靠着石头躺着。
擦了把脸的汗珠,许辰从兜里拿出了白包。
拆开之后,里面一小沓红彤彤的钞票,数了数,足足有三十张。
许辰乐得眉开眼笑。
将钞票重新塞进兜里,许辰不由心中感慨。
赶尸的收益确实不错,可惜现在这年景,信旧俗的老人越来越少,通常两三个月都未必能捞着一次赶尸的机会。
等镇里的高龄老人全死完,许家就得彻底改行了。
许辰正在休息的当口,远处射来两道亮光。
一辆面包车缓缓驶来。
面包车越来越近,远光灯太刺眼,许辰不由拿手挡了下眼睛。
等面包车远去,许辰也歇够了,赶着张老太爷的尸体继续路。
许辰不知道的是,面包车的两个人此刻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李.....李哥,你刚才看到了吗?路边躺着个死人。”
副驾驶的男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李哥正开着车,他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身踩一脚油门,点点头道:
“我也看到了,尸体傍边的人还拿手遮住了脸,好像怕被咱俩给看清样貌。”
副驾驶的牙齿还在打颤:
“他,他会不会是杀人犯?”
李哥脸色凝重的分析道:“十有八九错不了,这夜黑风高的,肯定是杀了人之后准备抛尸荒野。”
他转过头看向副驾驶,
“赶紧打电话报警,迟了杀人犯就跑了,这黑天半夜的可不好找。”
......
刘衡是西江县警局的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队长。
今天午有人报警,说在西塘镇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脖颈中刀而亡,是件凶杀案。
一整天,刘衡都在带着队调查尸体的身份和凶杀案的相关线索,可是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忙活到晚十一点,刘衡只好带着警队的队员们先回县局,明日再来西塘镇调查。
正坐着警车赶回县里的途中,他的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刘衡骤然变色,脊背瞬间坐直。
“什么!又是杀人案?”
“好的,我马赶过去。”
放下电话,刘衡深吸一口气,对开车的队员说道,
“小王,马拐到清凉镇,接到群众举报,102乡道有人正在抛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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