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声音?
监舍之中,听到那一声犬吠,赵常蓦地惊讶得站起身形。
因为这声音太过霸道刚猛,以至于他完全没听出这其实是犬吠,还以为有大虫跑进了顺京。
“无咎兄,站在俺身后。”花生已经知道了赵常的姓名和表字,言语间已不用施主来称呼。
赵常身上套着权当甲,虽然看起来有些臃肿可笑,但这纸甲的防御力是经过检验的,他对此很是放心。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拎着条精钢锁链,这是小和尚刚刚从墙上扯下来的。
之前看到这一幕时,赵常不由得一边羡慕,一边感慨花生的物理说服能力恐怖如斯。
同时,他觉得今晚说什么都稳了。“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有你在,我放心。”他老神在地说道,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听了他这话,花生小和尚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不少的赵常。“无咎兄,你可比俺高出不少哩。俺总觉得要小心,说不定就会一语成谶。”
赵常:……
话被耿直的小和尚聊死,就在赵常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时,一阵噼里啪啦的破门声,突然从大牢门口处传了过来。
只见,一个身具戎装的弱冠少年,连同几名牢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入了牢门。他们全都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轱辘着滚下台阶,滚进监舍的廊道里面。
“受气包?怎么是你?”赵常认出那个弱冠少年是谁,先是大喜过望,而后就一阵担心。
那个被其唤作受气包的弱冠少年,姓李名曝,乃是赵常大伯父的养子。他比赵常年岁稍长,可小时没少受赵常的戏弄,所以才会被赵常冠以“受气包”这个诨名。
然而,赵常和他的关系其实还行。至少,赵常是这样觉得的。赵常那位大伯因为长年投身军旅,脾气暴躁,所以李曝小时候没少挨揍。好几次都是赵常拉着赵二郎上门,帮李曝挡灾。
只是,当赵常入了四门学,两人的见面次数才变得少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赵常要忙于课业,而另一边方面则是赵常那位大伯去了北庭都护府,李曝也跟着去了北庭,书信往来颇为不便。
看到了李曝,赵常此时立刻反应过来,那位大伯肯定是今日刚刚班师回朝了。要不然李曝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以赵常对这个儿时玩伴的了解,他是决计不敢偷偷跑回顺京的。
因此,他喜的是有这份关系在,自己这次“闯祸”多半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而他之所以有有点担心,则是因为他弄不明白,为何就来了李曝这一个人——和李曝一起被打入大牢门口的尽是那些牢子。
堂堂北庭大都护的儿子,身边居然连个护卫都没有,赵常感觉这事儿挺迷的。
不过,虽然被人放倒,但是李曝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扭头给赵常回怼了一句:“小书呆子,你给某在监舍里老实待着。”
就在这时,大牢门口又走进一人。这人穿着和其它牢子们相同的衣裳,可是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用百炼钢打造软件。见李曝还能再战,那人也不多言语,随即就挥剑向前。
软剑破空,飒飒如风摆杨柳。
这人的步伐也非常古怪,身形随着步伐就好似在跳胡旋舞一般,浑不似要与人厮杀的模样。
可偏偏配合柳叶软剑,这人周围就好像布满了刀光剑影。一时间,李曝尝试了好几次掣刀突进,可全都被软剑给挡了回来。
而且在此期间,他手腕上的精铁护腕还挨了好几下,刺啦啦地冒出许多火星子。
几次抢攻不下,李曝气息稍有些紊乱。或许是不欲在儿时玩伴面前丢了面子,他兀自强撑着不退,并且准备动用一些不常用的杀招。
但李曝并不知情,作为他的对手,薛婵婵现在也顶着很大的压力。
平素里,这位顶尖刺客一直以妙香楼花魁身份示人,她其实并不擅长与人鏖战。特别是,当下这种强攻顺京县狱的情况,令其感觉着实有些棘手。
若非这次任务事关能否抹去她的候补身份,是否能顺利晋升为守捉郎之中独当一面的火师,她才不会拼这么大的力气,非得在衙门口的要害之地逞英雄。
而就在她衡量着利弊得失,估量着要不要继续完成任务的时候,李曝却突然爆发了。
作为北庭都护之子,在离开顺京城的这几年,他可没少参与和突施国敌军的交战。甚至,在围剿突施王庭的大战之中,李曝还曾与突施的一等勇士白刃相搏,并且手刃仇寇七人。
回到顺京,各项职司交接完成,李曝今日第一时间就跑到自己那位二叔家里。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就是想在儿时玩伴赵常的面前露露脸,显摆下自己这几年的收获。
论功劳,他已经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论勇力,他在北庭都护府已经有“冠三军”的美名。
李曝满心想要让赵常那个小书呆子开开眼,让他知道大景好男儿就该投身戎旅,整日抱着书本死读书是没前途的。
到了赵家,拜见了二叔,李曝随即也就知道了赵常被关进县狱的事情。李曝随即大怒,当时就给上门索要钱财的县狱差拨亮了自己的武符。若非赵二郎拦着,他立时就要将那人毒打一顿。
后来在听完福伯讲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赵二郎讲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之后,李曝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今晚就跟着二叔一起去京兆府坐镇,保准不会让贼人有机可趁。
他不仅将保证的话说出去了,还打定主意今晚先藏在暗处,等着贼人进犯之时再再赵常面前显露下自己的勇力,惊掉那个小书呆子的下巴。
可谁成想,自己先是被人打得跌入牢门,然后又对贼人久攻不下——更令他气急的是,这两件糗事都是在赵常眼皮子地下发生的,被赵常看了个满眼——李曝很生气。
“侵略如火,”瞅准了时机,李曝心中默念出一句箴言。接着,他那满腔怒火就在内气的裹挟之下延伸到了紧握于手的刀柄,刹那间,这把如雪白匹练似的精钢横刀就变得通体橘红。
“哈啊!”李曝怒喝一声,猱身向前,横刀自下而上重重划向薛婵婵身周的剑舞屏障。
叮、叮、叮、叮……最多也就是一个弹指的工夫,薛婵婵的那把软剑就和李曝手里的横刀相互斫击了数十下。军中的制式横刀,最终还是质量略逊一筹,因为吃不住力,所以在与软剑的接连磕碰下断成了七八节。
断裂的横刀碎片,带着泯灭的暗芒,如飞箭般再次袭向了薛婵婵。不过,后者似乎也早有准备,剑舞转圈的频率骤然加快,于毫厘之间将这些飞射来的暗器统统挡下。
然而,失去了手中横刀,李曝并没有乱了分寸。又或者说,对于制式横刀受不住军中上品炼气决加持这件事,他其实心里门清。
甚至,他所倚仗的真正杀招,其实也不是刚刚那看似一往无前的搏命一击。
横刀折断,李曝依旧向前,而此时他手里已然多出一对一拃多长的障刀。这两把障刀平时就藏在护腕之中,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好作突然袭击之用。
一寸短一寸险。可障刀虽短,但却足够倚为屏障。近身搏杀,横刀之类的武器转圜不开,倒是障刀之类的短兵器使用起来更加方便。
刚刚,薛婵婵用剑舞屏障击飞了横刀的碎片,这剑舞屏障也不免露出一些缝隙。李曝就是找准了这个机会突入屏障之内,要与对手贴身肉搏——这是北庭军中厮杀汉们拿手好戏,突施国好些勇士便是丧命与此。
“着家伙!”李曝心里默念。
他手中一对障刀宛如吐芯的毒蛇,分两路袭击向敌人:一刀插向喉咙,一刀扎向会阴。与此同时,李曝也鼓动内气,加持向自己的皮膜筋骨。
武道修行的境界有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其中,所谓的炼精化气就是要武者倚靠修炼或搏杀,不断淬炼自己的皮膜筋骨。军中的厮杀法,虽然不能让人臻至武道达成,但是在炼精化气阶段却独有其可取之处。借助沙场磨练,日日靠血煞之气打磨自身,百战余生的军中猛士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到睥睨刀枪,无惧金铁。
很显然,李曝走的就是这条路子。
十息之内,除非敌人手持什么神兵利器,又或者能够打散他的一口内气,否则纵然刀戟加身,对他来说也无非枪扎一个白点,刀砍一道白刃。
而在十息之内,敌人若是被他这种军中的厮杀汉抢攻至身前,结果多半就是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