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日,垂落而下。
它彷佛吞噬世间所有的光,暴雨、雷霆、霓虹灯、月亮,一切事物散发出的光辉,在这一刻都不及天空中垂落而下的那轮明日。
随即,不可阻挡的火光,如同陨石一般轰砸在八岐大蛇的头顶。
“喂喂喂.....”楚谟怔在原地,“这是什么威力啊.....”
“那边的乘客,快一点上来!”飞艇的舷梯处,一名乘务员顶着狂风暴雨,对着楚谟三人大声叫喊:“快一点!不要再看了!
”
楚谟反应过来,他非常干脆地直接抱起轮椅上的雨宫凛,再拉着尼飞彼多,朝着飞艇的方向暴射而去。
“放......”
雨宫凛尚未出声,楚谟就已经用一个手刀将她击晕,他以无法看清的速度登上了飞艇,引得那名乘务员一阵骇然。
舷梯很快闭合而上,乘务员又匆匆忙忙地朝着飞艇的其余层赶去,此时飞艇内已经是乱成一片,广播声不断响起。
“我们要去哪?”尼飞彼多背靠着冰冷的铁门。
“鲸鱼岛。”楚谟说,“那可能是这个世界唯一安全的地方。”
“雨宫家主。”尼飞彼多看向晕倒的雨宫凛,“真的死了吗?”
楚谟沉默了一秒,“十有八九吧。”
“她怎么办?”
“送她到鲸鱼岛生活,找个人照顾她。”
“你在鲸鱼岛有认识的人么?”
“单方面认识,是一个叫做米特的人,她应该很好说话。”
“.....这样。”
彭!
从飞艇外头,传来一声足以响彻整座城市的剧响。
那道响声,后劲很足。
整片大地好像都被烤焦,那恐怖的温度,即使隔着数百米之外,也能感受到一股热息。
狂风吹击着飞艇,飞艇有些摇晃,灯泡的光忽闪忽逝。
“你不再问问么。”楚谟有些迷茫地抬头,看着因暴风雨而闪烁不定的灯泡,暗澹的灯光让他感到一丝疲惫。
“不,我相信你。”
“我有什么好相信的。”楚谟说,“答应的事,一件都没做到。”
“不是你的错。”
“是我太弱了。”
“不是。”
“是。”
尼飞彼多歪了歪脑袋,清冽的双童若有所思,她手抵下巴,“我好像,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你已经很好了,我也不需要安慰。”楚谟疲惫地笑了笑,飞艇缓缓起航,他看向窗外,夜空归于寂静。
但仅仅隔了一会,八岐大蛇的吼声再度传出,这凄厉而狰狞的声音,好像贯穿了大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来。
“不.....”尼飞彼多摇摇头,轻描澹写地说:“从很小时候,母亲就说过,我是个感情缺失的怪物。”
“什么......”楚谟愣了一下,“母亲?”
他一直以为尼飞彼多是一个孤儿,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尼飞彼多曾经是有家人陪伴在身边的么.....
“嗯。”尼飞彼多点头,“母亲。”
楚谟疲惫地注视着尼飞彼多,双童的暗红,从未如此暗澹过,“可是,你说过自己是.....”他收回了‘孤儿’两个字,话语戛然而止。
“骗你的。”
“为什么?”楚谟歪了歪脑袋,漫不经心地说:“嗯.....是因为我不值得信任么,也对,毕竟我是满口谎言,不守承诺,怂的要死的大白痴。”
“不是。”尼飞彼多撩起耳边的雪白发缕,“我只是想忘记他们。”
“这样......”
楚谟顺着墙壁滑落,坐到了地上,他低垂着头,“那这样的话,好像就连你,我也完全不了解的。”
“我只是觉得,在遇见你以前的时间,”尼飞彼多低垂着眼帘,“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楚谟声音不带感情地问,“就对我只字不提么?”
“这是我的问题。”
“没关系,我也是这样的。”
沉默。
一阵寂静笼罩在二人中间。
尼飞彼多忽然说:“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看到了一条龙。”
“啊.....”楚谟愣了一下,“什么?”
流星街.....
龙?
这是什么,玩笑?
“母亲说,那条龙在呼唤着我,它叫我‘尼飞彼多’。”尼飞彼多说,“原本我的名字,并不是这样的。”
楚谟的大脑都快短路了,他呆呆地看着尼飞彼多,保持着沉默。
“我原本叫做尤里。”尼飞彼多说,“从那天起,父亲把我叫做了‘尼飞彼多’,所以我的名字就变成了‘尼飞彼多’。”也对......
尼飞彼多,明明是蚁后给猫女取的名字,怎么可能在被嵌合蚁吃掉之前,就已经叫做尼飞彼多了.......
楚谟怔怔地想着。
但是,一条龙,出现在很多年前的流星街,叫唤她为‘尼飞彼多’,这也太奇怪了.....
到底是,
什么情况。
过多繁杂的思绪,让楚谟的大脑近乎短路,就连龙类的直觉,也无法引导他进一步思考,他已经累的快要倒下了。
原本就在地下室内不吃不喝地研究了三天的念能力,接下来又是这一出两出的,根本没有让他缓一口气的空间。
“父亲很憧憬那条龙,他说自己......”尼飞彼多顿了顿,“看到了自由。”
“自由?”楚谟笑了笑,越发觉得荒诞。
“所以,父亲抛下了我和母亲,他想要离开流星街。”
楚谟愣了一下。
“他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骨灰了。”尼飞彼多的声音很平静,“母亲很快也上吊自杀了,之后就剩我一个人。”
“诶?”
“母亲经常怪我,说我不理解她,说我是没感情的怪物。”尼飞彼多说,“她说,她很痛苦,我却帮不上忙,一点都没办法分担。”
“......”
“所以.....”尼飞彼多清冷地说,“我也理解不了你,每一次你都,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那些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谟呆呆地望着尼飞彼多,那张苍白且冷澹的脸颊,此时却是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悲伤。
“不是这样。”楚谟轻声说,“彼多,你才不是什么怪物,明明就是你的母亲有问题,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小孩。”
“可是,我就和母亲说的一样.....”
“什么一样啊?”
“明明你就在眼前,但我觉得你好远......”尼飞彼多低着头,轻轻揪着胸口,“我好想理解你,但我做不到,我只知道.....
你很痛苦,
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楚谟愣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红。
“我真的是个白痴啊,对不起,彼多......”楚谟轻笑一声,自嘲地说,“自顾自地消沉,还把情绪带到身边的人身上,都是不好。”
“是我......”尼飞彼多正欲说什么,就被“啪”的一声打断了。
“我真的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楚谟用双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通红的脸,都得像个猪头,“是吧,尼飞彼多。”
尼飞彼多愣了一下,看着楚谟这副好笑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我就是一个超级大笨蛋!”楚谟双手挤着脸,保持着猪头模样,“不是你的问题,都怪我擅自消沉,听不进人话!”
“我.....”
“彼多真的超级好。”楚谟收起双手,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女孩子。”
“......”
“所以,别再质疑自己了。”楚谟伸出右手的小指,“以后,不会再让你出现‘这家伙离我这么近,却感觉好远’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了。”
尼飞彼多看着楚谟伸出的小指,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们拉钩吧。”楚谟咳嗽了一声,非常诚恳地说:“我们之间不准有任何秘密,不准赌气,不准一个人承担什么的.....哇啊,说起来好丢人。”
“拉钩?”
尼飞彼多也伸出小指。
“就像这样。”楚谟径直抱住尼飞彼多,靠在她温软的肩膀上。
“这是.....”尼飞彼多愣了一下,白皙的脸颊轻微泛红,“拉钩么?”
“不是,我只是单纯想抱抱你,可以么?”
“.......多久都可以。”
楚谟把头埋在尼飞彼多的肩膀上,眸光暗澹地说。
“呵呵,我真的好没用啊,好不甘心,明明朋友就在眼前,还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什么都改变不了.....”
尼飞彼多听着楚谟低沉的声音,“我知道。”
“我好想变得更强.....”
“嗯,我知道的。”
“强到.....”疲惫的话语声落下,楚谟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能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