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冬雪不期而至。
经过一夜白雪的积淀,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如同给这个雄伟的城池蒙上了一层白沙。雪后京城碧空如洗,蓝色的天空那么透亮,美的醉人。
雪花沉积在大地上,水山一色,琉璃般若,白茫茫一片大地何等干净。
天佑四十年神京的冬季真是个大雪年,从冬至前一天开始,京畿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老话说,瑞雪兆丰年。
这句话谁都懂,但也不能一直下个不停,不仅是顺天府衙门慌了神,就连各漕运衙门也都慌了神,因为年底了各省府供应宫里的供物优先进入永定河段运河入京,很多客船、货船便堵在了通州码头,如果是晴天,还可以走官道前往神京,这么大的风雪,根本走不了。
特别是还有一批漕粮也被堵在了通州码头,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河面肯定要结冰,误了差事大家都倒霉。
一早贾珝上了折子,请求皇帝按照祖制给锐士营派一内官监军,并奉上了四十万两白银。
或许是天佑帝觉得心虚了,连忙让首辅温方言保举了贾琏为顺天府治中,正儿八经的职位,正五品,又比贾政高了半品,主管顺天府钱粮、户籍、田土等事务。
忠武伯府,后宅内室里药香弥漫,琥珀正坐在一个小火炉前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药罐中药的火候,贾珝因为在战场上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再加上长途跋涉劳累,昨日一连吃了两场酒,又吹了点风,染了风寒,不过到底年轻,早上吃了药似乎好了许多。
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屋子里却十分温暖,只见屋内一角放着象鼻三足泥鳅鎏金大火炉,炭火烧的极旺。
贾珝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袍斜躺在软塌上,香菱跪坐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摩着两边太阳穴,刚送走了热情似火的王熙凤,原本她是带着礼物来的,自己没好意思收,这位嫂子也不跟自己客气,不仅将礼物带回去了,临走时还将天佑帝命人送来的贡品沁州黄小米给顺走了,说是那玩意女人吃了才更有效,给自己吃浪费了。
贾珝倏地坐直了身子,望着坐在那里出神的香菱,问道:“你这个丫头想什么呢?”
香菱一怔,扑闪着眼睛,笑道:“我在想二奶奶刚说的话。”
“怎么说?”
香菱眨了眨眼睛,想象着说道:“三爷娶了林姑娘.....生了一对龙凤胎,三爷也封了侯,到时候我领着小公子、小小姐玩耍....我还可以教小小姐认字作诗....”
贾珝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三爷心情不错嘛!”
门帘一挑,琥珀走了进来,笑道:“喝了药,一会二姑娘他们该过来了,昨儿三爷可是答应姑娘们的,可不能忘记了。”
“放心吧!”
贾珝接过了药碗,温度刚好,仰头一饮而尽,见状,琥珀又将准备好的茶递了过来,“漱口吧。”
贾珝只好点了点头。
“三爷,宝二爷来了。”
外间传来了婆子的声音。
“让他进来。”
片刻,宝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保姆袭人。
“三哥哥!”
宝玉走过来,规规矩矩地给贾珝行了一礼。
“这里不是荣禧堂,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贾珝摆了摆手,仔细打量了一下宝玉,见他和从前相比,少了一些浮夸,性子沉稳了许多,看来这段时间被贾政管的挺严厉的,指着身边笑道:“坐下说,正好一会你二姐姐她们都过来,咱们一起说笑,晚上就在我这边吃晚饭,二老爷那边我让人去说。”
“真的?!”
宝玉大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我还要去老爷房内读书,就,就.....”
见状,贾珝略略有些感慨,以前宝玉的日子潇洒自在,外人难以想象,而此时他却被贾政带在身边,整日里逼着他读书,听王熙凤说都病了两三场了,贾母也只能趁机让他多歇息两日,好了就又被贾政拘在身边,好好的孩子都被逼出病来了,贾政是真的失败,官做不好,就连教育孩子也很失败,每次见了宝玉不问缘由先是一通斥责和冷嘲热讽,简单粗暴。
想到这,见他垂手立在边上,便问道:“二老爷让你来找我的?”
“嗯。”
宝玉点了点头,“舅舅来了,老爷请你过去说话。”
王子腾来了?
贾珝给宝玉端了一碗茶,“不急,喝杯茶歇一歇。”
宝玉愣了一下,又回头望了望袭人,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贾珝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冷冷道:“你们都出去,我们兄弟说会话。”
琥珀拉着呆愣的香菱往外走去,袭人不禁看了贾珝一眼,正好见贾珝一脸寒霜地盯着自己,吓得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贾珝慢慢转过头,望着宝玉,说道:“你们老爷也是为你好,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稀里湖涂的吧,听说兰儿都开始读四书了,二叔能不急?!”
宝玉一怔,微低着头,两眼往上默默地望着贾珝,却没有说话。
贾珝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宝玉:“老爷让我先读书,看看再说。”
贾珝笑了,“我是问你怎么想?”
宝玉见他逼问得如此之紧,只得答道:“我,我学不来那些...东西,整日昏昏沉沉,根本记不住,我....也尽了心。也许...也许我没这个才华....”
贾珝微微一笑,“听三丫头说,诗会上你作了几首诗挺不错的。”
“老爷说了,诗词不是正经事,让我以后不要....在...”
宝玉一窘,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
贾珝听到这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荣禧堂外书房内养的那些清客是干什么的?昨儿乾清宫,首辅还提起了你们老爷,说他有事告假,无事也休,今年京察搞不好连个二等都评不上。”
宝玉一怔。
贾珝两眼微微望着窗外,慢慢道:“宝玉,今天我就和你说一句心里话,你们老爷真心不适合当官,我是打算让你们老爷远离朝廷这个是非之地。
蜀王、梁王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夺嫡之争已经开始了,还有虎视眈眈的文官们,万一哪天我踩虚了脚,跌了下去,身在朝中的二老爷就会成为文官们的攻击对象,你们老爷是个君子,是个实诚之人,很容易就落入人家的陷阱之中。至于你琏二哥....不着急,先看看再说。”
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问道:“那我是不是就不用读书了!”
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怯怯地说道:“我,我是说....不读四书了....”
贾珝深深地望着宝玉,然后点了点头,“不错!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读书,做个名士也不错。”
宝玉心中狂喜,却又不敢相信,睁大了两只眼睛,都囔道:“可....可是....老爷,老爷不会答应的。”
贾珝继续说道:“南直隶官学已经连续两届没有出现二甲进士了,明年估计连三甲都困难,科举彻底被文官们掌控了。”
“....”
宝玉怔在那里。
见状,贾珝摇头苦笑,这孩子什么都不懂,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无力地说道:“你稍等片刻,我写封信咱们就过去。”